沙漠
    月光將沙礫染成銀灰，周寅坤肩胛處的繃帶滲出暗紅。他倚在鏽蝕的輸油管後，指腹摩挲著半張被血浸透的奶糖紙——那是夏夏躍入鯊群前塞進他掌心的。風裏裹著駱駝刺的苦味，遠處美軍巡邏車的探照燈掃過沙丘，像極了曼穀暴雨夜穿透產房的氣焊槍光。
    "周先生倒是會挑地方。"濃重的德州口音刺破夜色，絡腮胡男人踢開腳邊彈殼，"把軍火庫坐標刻在活人心髒上，這作風比我們情報處還瘋。"
    周寅坤將糖紙疊成方塊塞進喉結處的刀疤凹陷，月光掠過他眉骨那道淡金疤痕。十五年前奶娃娃抓出的傷口，如今倒成了最好的易容偽裝。他扯開染血的襯衫，露出腰腹間二十一處縫合傷疤，每處疤痕末端都刺著泰文數字——正是夏夏每年生日偷偷紋上的。
    "我要f35的空中走廊。"他舔去虎牙沾著的鐵鏽味，那是半小時前擰斷某個印度雇傭兵脖子時濺上的血，"作為交換…"金屬打火機擦過拇指老繭，火苗照亮鎖骨處北鬥七星狀的疤痕，"你們在清邁的生化實驗室，今晚會收到份大禮。"
    沙丘彼端突然傳來幼駝哀鳴，周寅坤瞳孔驟縮。三年前夏夏被綁在駱駝峰間的畫麵閃過，那日她白裙染血，發間別著的藍玫瑰被風沙碾碎成沫。他無意識撫上左腕，那裏本該有條茉莉手鏈，如今隻剩灼燙的戒痕。
    "成交。"美軍上校的雪茄煙圈在空中炸開，"但你要先交出…"
    槍聲比談判破裂得更快。周寅坤旋身將對方踹向掩體，子彈擦過他耳際的瞬間，二十米外沙地突然爆開。氣浪掀飛他束發的皮筋，黑發掃過下顎時，遠處傳來少女清越的笑聲。
    "小叔叔的頭發比駱駝絨還軟些"記憶裏的夏夏踮腳將藍絲帶係在他發尾，產房消毒水味混著她指尖的奶香，"這樣就像童話裏的王子啦。"
    現實中的彈雨將他逼進輸油管裂縫，血順著腰窩流進沙漠靴。周寅坤咬開最後一枚手雷保險栓，眼前浮現的卻是夏夏蜷在沉船密室的模樣。她當時正用手術刀剜出肩胛骨的追蹤芯片，血珠濺在實驗記錄【禁忌之愛】的標題上，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爆炸火光撕破夜幕時，他望見東南方有藍玫瑰狀的星雲。那是去年今日，夏夏在迪拜塔頂用激光筆為他畫的生日禮物。她穿著偷來的服務生製服，馬尾隨獵獵夜風飛揚："北鬥星指引迷途者回家，我的玫瑰指引大灰狼找到小兔子。"
    "周寅坤！"美軍上校的咆哮混著沙粒灌進耳膜，"你他媽瘋了！那是我們自己人的…"<82a1的轟鳴斬斷。周寅坤借著硝煙掩護躍上改裝皮卡，車載收音機突然傳出泰語新聞——"前總理維披什宣布重啟憲法修訂，周夏夏女士提供的實驗數據…"
    方向盤險些被捏碎。後視鏡裏，他看見自己眼底泛起血絲。又是這種表情，上次出現還是發現夏夏偷偷更換抗凝血劑時。小丫頭總學不乖，就像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渾身是血還要爬回火場找什麽破玩偶。
    皮卡衝下沙丘的瞬間，副駕突然滾出個奶糖盒。褪色的絲帶下壓著張字條，夏夏幼圓的字跡混著血跡：【小叔叔的血型配比在糖紙背麵，要活著回來抽血】。他嗤笑著將奶糖含進嘴裏，海鹽焦糖味在舌尖化開時，後窗玻璃轟然炸裂。
    三百公裏外，周夏夏正將冰鎮椰青貼上發燙的臉頰。民主黨總部的冷氣開得太足，她裹緊羊絨披肩，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鎖骨處的藍玫瑰刺青。維披什的秘書第三次偷瞄她小腿上的淡金疤痕，那是去年為取回芯片被高壓電網灼傷的。
    "周小姐，直播三分鍾後開始。"化妝師舉著粉撲猶豫，"需要遮一下…"她指著夏夏頸側尚未消退的咬痕，那是兩周前周寅坤為逼出她體內毒素留下的。
    "不必。"夏夏對著鏡子將長發撥到右肩，藍寶石耳釘閃過冷光，"就讓所有人看清，惡魔的印記如何變成審判的勳章。"她撫過孕肚的手在顫抖，那裏孕育著比仇恨更灼燙的秘密。
    導播倒計時響起時，她摸向西裝內袋。染血的奶糖紙與b超照片疊在一起，隔著衣料能觸到周寅坤留在糖紙背麵的血型分析——他們共享的稀有血型，此刻正在她血管裏奔湧成河。
    "五、四…"
    鏡頭紅燈亮起的刹那，周夏夏對著提詞器嫣然一笑。這個角度與周寅坤當年在國會聽證會上的表情完美重合，連睫毛顫動的頻率都如出一轍。她舉起貼著卡通創可貼的右手，芯片在聚光燈下折射出虹彩。
    "各位看到的不僅是實驗數據。"她聲音浸著蜂蜜般的清甜，眼底卻凝著北極冰層，"更是周氏集團三十年來的罪惡圖譜，其中包含…"
    玻璃幕牆突然爆裂，子彈穿透她手中的芯片。在特勤人員撲來的瞬間，夏夏精準捕捉到狙擊鏡反光——那是周寅坤教過的方位測算法。她故意踉蹌著扯開衣領，藍玫瑰刺青第七片花瓣正好對準鏡頭。
    "…包含美軍在東南亞的非法生物實驗。"她迎著第二發子彈抬高聲線，耳釘裏藏的微型攝像機自動對焦。血腥味在喉間漫開時，她想起昨夜胎動異常那半小時，周寅坤隔著衛星電話哼安眠曲的沙啞嗓音。
    維披什的驚呼被淹沒在警報聲中。夏夏踉蹌著扶住演講台，腹中突然傳來規律的胎動。她借著俯身躲避的動作，將染血的奶糖紙塞進高跟鞋——糖紙背麵新增的摩斯密碼，是周寅坤剛傳來的中東坐標。
    "請繼續直播。"她擦去唇角血漬，瞳孔泛起遺傳自某人的淡金色，"接下來要展示的，是我的誕生記錄。"大屏幕亮起的產房畫麵裏，年輕產婦正將沾血的口紅按在監護儀上。鏡頭推近，【吾愛】二字下方，赫然是周寅坤十七歲時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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