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天峰之巔的那座草廬漸漸清晰起來。
    竹編的籬笆爬滿了紫色的靈藤，廬前空地上曬著不少草藥，彌漫著清苦的香氣。
    草廬前立著兩道身影，一道纖細的身影背對著他，似乎在整理藥簍，另一道身影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直接愣在了原地。
    就在九天青衣準備出聲招呼時，那道纖細身影猛地轉過身來。
    “是你？！”
    一聲帶著驚怒的嬌叱響起，下一秒，林妙依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青虹，帶起一陣疾風衝了過來。
    “嘭！”
    結結實實一腳踹在九天青衣胸口，力道之大，竟讓他這具經受過雷劫淬煉的聖軀都踉蹌著倒飛出去，在青石板上滑出數尺遠才停下，衣襟上沾了不少塵土。
    九天青衣捂著胸口爬起來，看著眼前叉著腰、杏眼圓瞪的師姐，一臉茫然：“師姐，你這是…… 怎麽了？”
    林妙依穿著一身淡綠羅裙，裙擺還沾著幾片藥葉，此刻卻氣得胸脯起伏，眼眶瞬間紅了：“怎麽了？我踹的就是你！”
    九天青衣爬起來，拍了拍衣襟上的塵土，看著眼眶通紅的林妙依，又瞥向一旁捂著嘴、肩膀微微顫抖的林玲兒，一臉哭笑不得：“師姐，我這剛進門，可沒惹你吧？”
    林玲兒早已成了淚人，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卻死死咬著嘴唇，硬是沒讓自己哭出聲來，隻是那雙眼睛裏的委屈與狂喜，像潮水般湧了出來。
    “你們這是……” 九天青衣心頭一緊，目光掃過草廬四周，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攥緊了心髒，“難不成師尊他……”
    話沒說完，林妙依看著他一臉懵懂的樣子，剛才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反倒湧上一股又氣又疼的酸楚。
    她幾步上前，一把將九天青衣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裏。
    “你還知道回來……”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肩膀微微聳動。
    一炷香後，草廬前的石桌旁。
    九天青衣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思議：“所以…… 你們都以為我‘死’了？”
    林妙依白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不然呢？你那枚親傳弟子魂牌在三年前就碎成齏粉了！聽說五祖他老人家氣得差點把地府都掀了！”
    “五祖他……” 九天青衣眼睛猛地瞪大，沒想到竟為了自己鬧得這麽大，心裏又暖又澀。
    “對了，師尊呢？” 他環顧四周，沒看到柳三甲的身影，不由得問道。
    林妙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估摸著快到山頂了。你自求多福吧，出發前他老人家就放話了，要好好‘教訓’你這個讓他擔驚受怕的逆徒。”
    話音剛落，一道蘊含著磅礴怒意的聲音突然從天峰之巔炸響，震得滿山鬆濤都為之一靜：
    “逆徒！！！”
    伴隨著怒喝，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六重劍意破空而來，帶著淩厲的勁風直逼九天青衣麵門！
    九天青衣不慌不忙，抬手輕輕一揮，聖人境的源力在掌心流轉，竟硬生生將那道劍意攪得粉碎。
    “還敢躲？！”
    柳三甲的身影踏空而來，一身灰袍無風自動，聖人六重的威壓如泰山壓頂般鋪開，顯然是想以勢壓人。
    可九天青衣站在原地，麵色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等足以讓靈台境匍匐在地的威壓，落在他身上，竟如春風拂過，連衣角都沒吹動分毫。
    柳三甲落在石桌旁，原本怒目圓睜的臉突然一僵，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他凝神探視，卻發現九天青衣的修為如深潭般難測，竟連他都看不透深淺！
    他緩步走到九天青衣麵前，板著臉，故意沉聲道：“說！當年為何魂牌會碎？”
    九天青衣不敢隱瞞，將墜入虛空亂流前因後果一五一十道來。
    聽完之後，柳三甲倒吸一口涼氣，手裏的茶壺差點沒拿穩：“你…… 你以靈台境硬抗了虛空亂流？” 這等事說出去，怕是連聖人都要驚掉下巴！
    他走到躺椅上坐下，眯著眼瞥了九天青衣一眼，語氣緩和了些：“如今修為到哪一步了？”
    九天青衣撓了撓頭，老實回答：“僥幸…… 踏入聖人境了。”
    “啥？” 柳三甲猛地從躺椅上彈了起來，瞪著他看了半晌，突然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不過這次力道輕得像撓癢，“你這混小子…… 倒是真給為師長臉！”
    草廬前的陽光正好，林妙依和林玲兒看著這對師徒，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正說著，九天青衣忽然轉頭看向林妙依，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對了，怎麽沒見毅飛那小子？”
    林妙依聞言，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你還有臉提？當年聽聞你‘死訊’，那孩子把自己關在劍廬三天三夜，之後便背著你的舊劍下山曆練去了，說是要替你斬盡仇敵。”
    九天青衣聞言默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赤心劍的劍鞘。想起那個總愛跟在自己身後、眼神執拗的少年，不由得歎了口氣：“說來也是，他雖是我徒弟，卻一直被我放養著，連像樣的指點都沒給過幾次。”
    “那還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妙依哼了一聲，眼角餘光特意瞟了瞟柳三甲，語氣裏滿是揶揄，“某些當師傅的，不也整天把‘曆練靠自己’掛在嘴邊，連親傳弟子都扔去後山劈柴三年嗎？”
    柳三甲老臉一紅，幹咳兩聲給自己找補：“你這丫頭懂什麽？這叫‘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當年我讓他劈柴，是為了磨他的性子，沒看他如今劍意凝練了多少？”
    “是是是，您老人家說什麽都對。” 林妙依拖長了語調，明擺著不信。
    “嘿，你這妮子！我......” 柳三甲擼起袖子就要理論，可對上林妙依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後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可沒忘，這丫頭發起火來很恐怖。
    九天青衣看著眼前鬥嘴的兩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這熟悉的吵鬧聲，比任何靈泉玉露都更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