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詭異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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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清晨,窗欞上的冰花已經凍得厚實,像誰用冰刀在玻璃上刻了滿窗的纏枝紋。
“……”
墨韻坐在墨紫床邊的梨花木椅上,指尖剛觸到窗沿,就聽見“哢”的一聲輕響,冰花順著他的指尖裂開細縫,寒意順著指腹往骨縫裏鑽。
這幾日貓土的降溫來得邪門,身宗靠海本是水汽氤氳的地方,此刻卻連庭院裏的池水都結了層薄冰,錦鯉沉在水底不見蹤影,岸邊的垂柳枝條裹著冰殼,風一吹就發出“當當”的脆響,倒像串起的冰鈴。
“哥……”
墨紫的聲音從錦被裏透出來,細得像根冰線。
墨韻立刻收回手,俯身時看見她眼睫上竟凝了層極細的霜——不是眼淚凍成的,是屋裏的寒氣太重,連呼出的氣都能在睫毛上凝成白霜。
她臉色比昨日又白了幾分,嘴唇抿成道蒼白的線,唯有每次呼吸時,胸口微弱的起伏能讓人稍稍放心。
“我在。”
墨韻把她露在外麵的手塞進暖爐邊的錦緞裏,指尖的靈韻剛要凝聚,就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小青裹著件冰藍披風闖進來,披風下擺沾著的雪粒落在青磚上,瞬間化成水痕又凍成薄冰。
“哥哥!你看外麵!”他把手裏的琉璃盞往桌上一放,裏麵盛著的熱茶竟在盞沿結了圈白霜,
“碼頭那邊說,近海的冰已經能走人了!漁戶今早去看,連船錨都凍在冰裏拔不出來——這哪是降溫,分明是寒氣在往身宗壓!”
說著往床邊湊了湊,看見墨紫眼睫上的霜花,眉頭瞬間擰成個結:
“姐姐現在這身子本就弱,再被這麽凍著……”
話沒說完,墨紫的手指突然在錦被裏動了動,準確地抓住了墨韻搭在床邊的手腕。
她沒睜眼,隻是喉間發出細弱的嗚咽,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腕間那道青痕——那是前幾日強行催韻留下的印記,這幾日被寒氣一侵,青得發黑。
“不冷……”
她像是在安慰誰,聲音卻抖得厲害,
“哥的手……暖。”
墨韻的心猛地一縮,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過去,卻覺得那點暖意像投入冰湖的火星,連漣漪都沒散開就滅了。
“?”
他正想把床頭的暖爐再挪近些,就見墨蘭端著藥碗進來,棉鞋踩在青磚上幾乎沒聲音,唯有藥碗邊緣的熱氣一冒出來,就被屋裏的寒氣壓成了白霧。
“韻兒,先讓阿紫把藥喝了。”
墨蘭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她把藥碗放在托盤裏,指尖剛碰到碗沿就縮了縮——明明剛熬好的藥,此刻竟隻餘溫了,
“我讓侍女在廊下加了三個炭盆,可這寒氣像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一點用都沒有。”
墨韻剛要應聲,就見墨紫的睫毛顫了顫,眼尾泛出點紅。
她不是被凍的,是被藥味嗆的,卻還是努力睜了睜眼,聲音輕得像飄雪:
“藥……我喝。”
墨韻端起藥碗時,指尖的靈韻悄悄繞了圈,冰藍色的微光在碗沿轉了轉,藥汁裏瞬間泛起細密的熱氣。
他舀起一勺遞到她唇邊,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咽,忽然注意到她搭在被子上的另一隻手——手背上的青筋比昨日更清晰了,像冰麵下隱約可見的枯枝。
小冰站在窗邊,望著外麵越來越厚的冰層,龍角的淡影在眉骨間若隱若現:
“主人,這寒氣不對勁。身宗的地脈是暖的,就算天降大雪也凍不住池水,現在連屋裏的炭盆都壓不住……會不會和阿紫體內的朽氣有關?”
墨韻喂藥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墨紫蒼白的臉上。
是啊,妹妹的氣息越來越弱,身宗的寒氣越來越重,這兩者之間,總該有什麽聯係。
墨韻剛把墨紫的手放進暖爐邊的錦墊裏,院外就傳來侍衛慌亂的腳步聲,混著什麽東西被撞翻的悶響。
他指尖還凝著未散盡的冰韻——這幾日全靠這溫和的韻力一點點滋養墨紫的經脈,像用細流浸潤幹裂的土地,雖見效緩慢,卻已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
“主人!”
小冰從門外快步走進來,龍角的淡影因急緒微微發亮,
“白糖那邊出事了!守著他的貓說,他剛才突然掙開了束縛,身上的混沌氣濃得快化不開,連靠近都覺得刺骨!”
“……”
墨韻的動作頓了頓。
這幾日他所有心神都係在墨紫身上,偶爾聽侍女提過白糖的狀況,隻當是混沌氣正常波動,竟沒細想。
他記得安置白糖時,那孩子隻是眉眼間有些灰翳,混沌氣還能被符咒壓製,怎麽才幾日就……
“哥,你去吧。”
墨紫的聲音從錦被裏透出來,氣若遊絲,卻帶著安撫的意味,
“我沒事,能等。”
她的指尖在被麵輕輕動了動,像是想抓住他的衣角。
墨韻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微微用力,將一絲新凝聚的冰韻渡過去,看著那冰韻在她腕間化開,才起身道:
“我去去就回,這道韻能護你一陣子。”
西廂房的寒氣比正屋重了數倍,剛推開門,就見貼在門框上的符咒已經發黑,邊角蜷曲著像是被火燎過。
地上散落著碎裂的瓷片,藥汁潑在青磚上,竟凍成了暗褐色的冰漬。
“呃……”
白糖蜷縮在床角,原本鮮亮的毛色被灰黑的混沌氣裹住,連耳尖都耷拉著,身體不住地發抖,喉嚨裏發出壓抑的低吼,像困在籠子裏的幼獸。
“墨韻大人!”
守在門外的侍衛臉色發白,
“剛才給他喂藥,他突然就發起狠來,我們想按住他,卻被他身上的混沌氣震開了——那混沌氣像是帶著冰碴子,沾到衣服上都覺得發麻!”
墨韻往前走了兩步,靴底踩在凍住的藥汁冰漬上,發出“咯吱”輕響。
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混沌氣在翻湧,甚至在貪婪地吸食著周遭的寒氣——難怪身宗的降溫越來越厲害,恐怕和這混沌氣脫不了幹係。
“白糖。”
墨韻試著喚了一聲,指尖凝聚起冰韻。
這韻力剛靠近,就被白糖身上的混沌氣撞開,發出“嘶”的聲響,像冰塊扔進滾油裏。
小冰跟在後麵,眉頭緊鎖:
“這混沌氣在變強!它把身宗的寒氣當養料了!你看他脖頸那裏,混沌紋路比昨天深了好多!”
墨韻的目光落在白糖緊握的拳頭上——指縫間滲著灰黑的混沌氣,卻能看出他在極力忍耐,身體的顫抖裏,一半是混沌氣的控製,一半是自己的抵抗。
墨韻忽然想起這孩子剛被救回來時,還捧著塊魚幹笑,眼睛亮得像星子,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先穩住他。”
墨韻沉聲道,掌心的冰韻凝成細密的冰絲,“小冰,你去藏書樓找《混沌考》,看看有沒有這種吸食寒氣的混沌記載。”
“!”
他剛靠近床邊,白糖突然猛地抬頭。
那雙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著層灰霧,瞳孔縮成了細線,看見墨韻的瞬間,喉嚨裏爆發出一聲低吼,帶著混沌氣的拳頭毫無預兆地揮了過來。
墨韻側身避開,拳頭砸在床板上,木頭瞬間凹下去一塊,混著混沌氣的木屑飛濺開來。
“還認得我嗎?”
墨韻沒有後退,冰韻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你說過要幫我照看墨紫,現在就想躲懶?”
“!”
白糖的動作猛地一頓,灰霧裏的瞳孔似乎顫了顫。
他喉嚨裏的低吼弱了些,拳頭卻還揚著,隻是力道明顯鬆了,像隻不知道該攻擊還是該退縮的幼獸。
墨韻看準時機,指尖冰絲迅速探出,輕輕纏上他的手腕。
“呃……”
冰絲觸到混沌氣時發出“滋滋”的聲響,白糖痛得悶哼一聲。
身體卻奇異地不再掙紮,反而順著床沿滑坐下去,額頭抵著墨韻的膝蓋,肩膀還在發顫,像是終於找到了一點可以停靠的地方。
墨韻低頭看著他顫抖的後背,正想再渡些溫和的冰韻試試,就見白糖身上的混沌氣突然劇烈翻湧起來,西廂房外傳來“哢”的一聲脆響——庭院裏那棵老槐樹的枝幹,竟被寒氣凍得斷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