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小狗哼哼唧唧地來到了王沐腳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褲腳，看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死了。
    王沐垂眸，看著腳邊的小狗，沉默良久還是從口袋裏掏出半塊饅頭——
    這是她的午飯，最便宜最頂飽，而且留下一點還能作為深夜複習時的口糧。
    饅頭早已又冷又硬，她掰下一小塊泡了泡水，稍軟一點後放在離狗不遠的地上。
    “吃吧。”王沐的聲音很輕，卻比平時對人說話時多了幾分溫度。
    狗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湊過來叼走了食物。
    王沐又掰了一塊，這次她放在了掌心。
    小狗小心翼翼地舔走饅頭，王沐能夠感覺到它的舌頭掃過掌心時帶來的溫度。
    王沐看著小狗狼吞虎咽的樣子，忽然笑了。
    斯內普看的明白這與她平常的笑容不一樣，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第二天清晨，王沐盛飯時，她的哥哥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碗。
    “賠錢貨也配吃早飯？”十七歲的男生繼承了父親的高大體格，他故意把滾燙的粥舉過王沐頭頂，“求我我就給你。”
    王沐毫不猶豫“求你了。”
    男生翻了個白眼“真是無聊，你這人一點脾氣都沒有，連自尊都沒有。”
    王沐笑了笑“快吃飯吧，哥哥。”
    男生沒再說什麽，端著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王沐繼續低頭盛飯。
    吃過早飯，王沐就去上了學。
    下午的時候，王沐來了月經，沒有零花錢的她隻能用從家裏偷偷帶的紙墊著來應急。
    幸好，她營養不良，每次流的血量也並不多。
    放學後，王沐一個人沐浴著夕陽，奔赴回去的小路。
    一切都與平常相同，但又有了不同。
    王沐的身後，多了一條薑黃色的小尾巴。
    這隻流浪狗似乎已經記住了她的氣息，每次她從學校裏出來，它大老遠就會搖著尾巴迎上來。
    王沐蹲下身，任由流浪狗把前肢搭在她膝蓋上。
    “今天劉老師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數學競賽。”王沐一邊摸著小狗一邊開口，“贏了能去省會考試。”
    她輕輕撓著小狗的下巴，語氣很輕“我拒絕了。"
    流浪狗歪著頭看她，濕漉漉的眼裏似乎在詢問為什麽。
    “去縣城要家長同意。”王沐平靜地解釋，“還要出錢。”
    她太過清楚，家裏的那兩人一分錢都不會給她出的。
    王沐深吸一口氣“沒關係，隻要正常發揮，我一定能上重點高中的，如果他們不願意出學費——”
    “我可以繼續上私立高中，以我的成績，它們一定會願意免去我的學雜費……”
    “我會一點一點，遠離這裏……”
    小狗聽不懂王沐在說什麽，隻是如往常一般蹭了蹭她的手心。
    王沐露出一抹苦笑“我也就能跟你說說話了。”
    “也幸好，還有你願意聽我說話……”
    王沐遇到的這隻流浪狗很通人性，每次王沐心情不好的時候它都會出現，用自己帶著熱氣的暖暖的小身體環繞她，安慰。
    它的出現，讓一向習慣了別人惡意的王沐罕見地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但更多的，是下意識的逃避。
    從來沒被人喜歡過的王沐不敢接受這份善意。
    但，卻又不舍得真的放棄……
    人啊，果然複雜又矛盾……
    在十二歲那年的除夕，王沐摸了摸小狗的毛發，心裏有了決定“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小狗抬起頭，安靜地等待王沐的下文。
    看著它的眼睛，王沐總覺得它似乎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王沐緩緩開口“自安。”
    自安——
    自由自在，平平安安。
    這是王沐的願望，也是她寄予它的祝福。
    王沐笑了笑，語氣裏帶著小心翼翼，她擔心小狗會不喜歡這個名字。
    王沐“你覺得呢？”
    “汪汪汪汪！”
    小狗翹起尾巴，對著王沐叫了好幾聲，它抬起身體，後肢著地，看著像是在跟王沐要抱抱。
    王沐露出了一抹清淺的微笑“你喜歡這個名字，對嗎？”
    “汪汪！”
    王沐拍了拍小狗的腦袋“自安——”
    “我目前還得不到的自由，請你去替我實現吧。”
    “去奔跑，去玩鬧，不必因我而停留，也不必陪著我，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王沐將小狗向外推了推，示意它可以離開了。
    出於私心，她為自安取了名字，想要加深跟它之間的緣分；
    可出於理智，她更希望自安能夠自由。
    自安聽到這話，反而更加靠近王沐，它抬起前爪小心地扒住了王沐的腳麵。
    看著它那雙棕色的瞳孔，王沐似乎能從中感受到它的執著。
    王沐的語氣很輕“你要——陪著我？”
    “汪！”
    自安重重叫了一聲，笑著吐出了小舌頭，毛茸茸的腦袋晃了晃。
    王沐愣住了。
    自安“汪汪！”
    它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始終圍繞在王沐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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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吹過，王沐眼尾有些泛紅，嘴角卻帶上了笑意。
    她那微不可聞的聲音被風攜走揉進了身後的土地中——
    “好啊，那就——”
    “謝謝你了。”
    多謝，願意在這個所有人都厭惡她的世界裏對她釋放善意。
    自安抬起頭，深棕色的眼睛映著夕陽，竟有種洞悉一切的清澈。
    那一刻，一人一狗在屋外的小土坡上，達成了某種無需言語的契約。
    ——————
    當冬天過去時，自安已經胖了一圈，毛發也變得有光澤。
    王沐常常帶著它到村外的小河邊，那裏有棵老槐樹，樹下是她用舊木板搭的簡易書桌。
    她會在這裏一邊照看田地裏的作物，一邊複習，直到日落，自安始終安靜地趴在她腳邊，偶爾用尾巴掃去她腳邊的螞蟻。
    “你看這個，”王沐指著宣傳頁上的照片給自安看，“這是圖書館，有比校門口書店要多好幾倍的藏書。”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圖片，話語裏帶上了期待“等我考上高中，就能去那裏看書了。”
    自安把腦袋枕在王沐的膝蓋上，一股暖意透過單薄的校服傳遞給了女孩。
    王沐輕輕撫著自安的毛發輕聲開口“我一定能出去的……”
    村口的老槐樹的葉子落了一次又一次，自安也在慢慢長大。
    中考前夜，王沐偷偷溜出家門，來到老槐樹下。
    自安從黑暗中跑出來，興奮地圍著她轉圈。
    月光下，王沐從懷裏掏出兩個紅繩，那是她在學校裏撿瓶子的時候偶然發現的紅繩，拿回來重新編成了手繩的樣式。
    王沐笑著開口“保佑我明天正常發揮。”
    她的運氣一向不怎麽樣，所以她隻求正常發揮。
    王沐給自己戴了一個紅繩，又把另一個戴在了自安的前爪上。
    自安舔了舔王沐的手，深棕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宛如兩盞小小的燈。
    王沐笑了笑“等我帶著好消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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