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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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人是誰,阿牛也不知道,隻是聽梁老爹這麽叫。
小雙殷勤地遞來酒碗,阿牛利落地舀出滿滿一碗酒,招呼陸大人往堂屋裏坐。
陸大人卻兀自坐在條桌旁,臨著大街,小口啜飲著。
“你也來一碗,陪我喝。”
“我不喝酒的。”阿牛歉意道。
“賣酒不喝酒,你倒是蠻奇怪。”陸大人倒是沒強求。
雙方都不再說話,陸大人也幹脆側過身去盯著行人漸多的街道。
眼看酒碗要空了,阿牛又舀了一碗添上,“我這裏管喝飽的,陸大人慢慢喝。”
“你奇怪的規矩倒是蠻多。”陸大人端起酒碗一口喝幹,然後又丟下兩個銅板,突然站起來走進了堂屋。
阿牛撿起兩顆銅板跟上他,想要塞回陸大人手裏。
陸大人卻甩甩雙手拒絕,一眼看完了空蕩蕩的堂屋,徑直走向了後院,“我也有規矩。”
陸大人腳步不停地穿過堂屋走到後院,稍作打量又折了回來,走到酒肆門口問阿牛:“你知不知道在城裏開店是要交稅金的?”
阿牛無措道:“沒聽說啊。”
圍在少年身邊的幾個孩童,都在瞪著眼睛怯生生地盯著這個陌生的大人。
陸大人猶豫片刻,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木牌,讓阿牛取來筆墨,緩緩寫下:阿牛酒肆,月納稅金,銅錢五十文,陸鑫。
遞給愣神的阿牛,道:“我叫陸鑫,管城的稅官,這塊牌子收好,到了月底,拿著牌子去府衙找我交稅。
阿牛默然接過。
陸鑫幹咳一聲,“有問題嗎?”
聽不懂弦外之音的阿牛舉起木牌湊到陸鑫眼前:“大人,什麽是稅金?能不能不交?”
陸鑫愕然,懷疑這小子是在挑釁他,但是眼前的少年又分明是一臉純真,他耐心道:“交了稅,你就安心賣你的酒,沒人敢找你麻煩。”
“可是現在也沒人找我麻煩啊。”
陸鑫手扶額頭:“你懂不懂不重要,你隻需要明白,不交稅,官府是不會讓你的小店開下去的。”
阿牛無言。
陸鑫丟下最後一句話轉身離開:“有人找你麻煩可以來找我,也在交稅金的地方。”
阿牛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木牌站在原地。沒有意識到送送漸行漸遠的陸鑫。
他的腦子裏在算賬,算數額少的可憐的銅板。
小雙氣鼓鼓地衝陸鑫的背影揮揮小拳頭:“壞人!我們都沒飯吃了還要那麽多錢!”
大壯擺好陸鑫坐過的板凳,吸溜著鼻涕,嚷嚷:“阿牛哥,我們哪來那麽多錢啊!”
阿牛揮揮手讓他們各行其是,叫上小雙回了後院。
他從孩童們睡的葦席下摸出八枚銅板,這是他現在的所有家財。
將陸鑫給的四枚銅板放在其中,又分出六枚交給小雙。
“小雙,你叫上大壯和你哥,先去買點糧食回來,算著點錢買,起碼得夠吃到明天。”
小雙接過銅板,點點頭跑了出去。
將剩下的六枚放回席子下邊,阿牛盤腿坐在院子裏,抬頭望著天空。
今天是個大晴天,阿牛就這麽靜靜地坐著,什麽都想,想夫子、想村子裏的鄉親、想貧窮但是至少有飽飯吃的以前、想酒肆的生意、想怎麽湊齊稅金…
但是什麽結果也沒想出來。
明媚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他也不覺得餓了,身體的疲累和內心的焦慮似乎也成為水汽蒸發掉了。
困意隨著屋簷的陰影一起爬上了他的身體。
他就在院子裏席地睡了。
一直在後院裏待著的雙嬸兒呆呆地盯著他。
靜謐,但是有莫名的祥和。
阿牛隻覺得眼皮子剛合上,瑤瑤就哭喊著跑進了後院。
“阿牛哥,不好啦!那個壞人說的找麻煩的人來啦!”
阿牛敏感的經濟神經一下子被撥動,瞬間爬起,問瑤瑤:“怎麽回事?”
瑤瑤雙眼蘊淚:“好幾個壞人,他們不讓我們賣酒,讓我們給錢,我們說沒有錢,他們就打了阿遊,把濤濤按在地上,還把我們酒壇子打破了。”
阿牛腦袋裏嗡的一聲。
陸大人不是說月底不交稅才會被人找麻煩嗎,怎麽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酒壇是他從梁老爹那裏賒來的,破了是要賠的,足足二十文,他現在哪裏有錢賠。
更要命的是,早上才打來的酒都在壇子裏,那是他們這一大家子人維持生活和湊齊稅金的最後指望了。要是酒水也沒了,活路算是徹底沒了。
阿牛從後院飛奔到酒肆門口,眼看著自己的小門麵被路人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間,有孩童在哇哇大哭,是阿遊和濤子。
條桌上一隻酒壇被打破了肚子,酒水順著桌麵潑灑出去,滴答著洇濕了酒肆的門口。
“幸好隻打破了一隻。”阿牛心中稍定。
酒香芬芳,場麵狼狽。
阿遊捂著肚子躺在酒水中,濤子被一個三角眼的少年踩在腳下。
一旁還有四個一臉桀驁的少年,盯著阿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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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扶起阿遊,對踩著濤子的少年說道:“你們要幹嘛?放開他。”
那少年完全不理他,看了眼五人中領頭的少年。
阿牛又對領頭少年說道:“能不能先放了我弟。”
領頭少年咧嘴一笑:“小子,你知不知道在這裏開店要給我交稅的,你這兩個弟弟不服氣啊,不給錢還要跟我動手,我打他們,不該嗎?”
阿牛拿出懷裏的木牌:“陸大人說了,我不交稅才會有麻煩,他才走沒一會兒,怎麽就來催我。”
阿遊小聲說道:“牛哥,他們跟陸大人不是一起的,就是純粹來要錢的。”
阿牛疑惑地看著對麵五人。
領頭少年瞟了眼木牌,輕蔑道:“誰告訴你稅隻交一遍的?你給官府交五十文是吧,那你就給我交一百五十文,我保你安穩做生意。”
阿牛默默歎了口氣,算是明白了,這是地痞上門收保護費的。
趴在地上的濤子吐出一口血水,口齒不清道:“我們哪有錢給你們!我們飯都沒得吃,酒還被你灑掉了…”
他話沒說完,三角眼少年加重了腳上的力度,濤子吃痛地發不出聲。
隻是猝不及防,三角眼少年覺得自己腰間一軟,整個身體都不受控製地飛了出去。
阿牛站在三角眼原先的位置上,一把拉起濤子扔給阿遊。
明白今天已經無法善了,阿牛示意幾個孩子回屋裏去。
酒肆的門被關上,三顆小腦袋湊在門縫裏向外看著。
其餘四名少年對關上的門無所顧忌。關上又怎樣,踹開也就是一腳的事情。
四人將阿牛圍在中間,隨時準備廢掉這個狂妄的同齡人。
三角眼利落地爬起,麵目羞紅地怒吼著衝阿牛撲來,其餘四人也一起撲上。
阿牛絲毫不怯,他雖年紀不大,可是打架的經驗倒是豐富。
村裏的孩童都是在摔打中長大,在遊戲、田野、打獵中健壯了身體。阿牛的膂力向來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打架鬥毆自是經常,他根本不懼怕這幾個地痞。
麵對暴怒的三角眼,他瞅準空檔,毫不留力的一巴掌扇了過去。隻聽到一聲慘叫,三角眼和著血吐出了一顆牙齒,半邊臉肉眼可見地腫脹了起來。
三角眼憤怒到了極點,口齒不清道:“打死他!”
領頭少年眼見不太妙,直接抽出一把短匕,另幾位也各自抽出了腰後的短棍。
一巴掌揮出,用力過猛,阿牛猛地頭暈,他才想起自己從昨日起已經一日多未曾進食,氣力明顯不足。
三角眼獰笑著一棍朝他頭上襲來,阿牛閃身躲過,正欲反擊,後背卻挨了一棍子。
來不及痛呼,阿牛瞥見領頭少年的短匕朝自己腹部紮了過來。
他不敢大意,弓腰後撤,雙手緊緊扼住領頭少年握短匕的胳膊,遏製短匕的襲擊。
奈何雙拳難敵十手,他騰不出手來對付其他四人,隻能用身體抗下一次次木棒打擊。
三角眼瞅準阿牛的後腦,咬牙切齒地就要一棍子抽下,圍觀的人群忍不住驚呼。
可是三角眼的後腦卻率先挨了一棍子,直將他抽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又有一棍子抽在領頭少年被扼住的手臂上,痛出他一聲慘叫,短匕飛落在地。
阿牛清晰地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一切發生地出人意料又猝不及防。
定睛看去,是從圍觀者中衝出了一位雙手持燒火棍的少年。
少年與阿牛並肩而立,分了一支棍子給他,問道:“怎麽招惹上這幾個人了。這可都是狠角色,沒少欺負街坊四鄰啊。”
阿牛苦笑道:“討口飯吃,難得要死。”
來人是阿青,本名柳青。是酒肆斜對麵幾十步處一家麵館的少掌櫃。阿牛來到管城後唯一認識的同齡人,比鄰而居又是同齡人,自是平日交談多了些。
但阿牛未曾覺得兩人就是朋友了,對阿青能兩肋插刀也是吃驚不小。
柳青明顯認得五名少年,對領頭少年說道:“牛老大,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就這麽混江湖的?”
牛老大捧著手上的手臂忍痛道:“柳青,什麽閑事你都敢管,你們家生意不想做了吧?”
柳青笑道:“有種你就去我家撒潑,你看我哥會不會容你。”
威脅毫無作用,牛老大直接改口道:“你現在走,我當著這麽多街坊麵認下這個虧,當你沒動過手。”
柳青活像個無賴:“行啊,那我也當著街坊的麵,承認吃個虧,你給我阿牛哥賠禮道歉,我就當你們沒動過手。”
阿牛接過話茬:“那個,賠禮就算了。”
牛老大還未張口駁斥,阿牛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所有人無言:“賠錢就行了。”
眾人說話間,三角眼竟是又緩了過來,短瞬之間挨了最多的打,他早怒不可遏。
不顧當下形勢如何,他撿起了短匕一頭向阿牛紮了過來。
阿牛一手拽過阿青,與自己交換了站位,借著慣性,另一隻手的棍子正中三角眼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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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很多人都清晰地聽到了骨裂聲。
阿青嘖嘖搖頭:“廢了。”
牛老大沉聲道:“你下死手?小子,你今天必死無疑。”
阿牛扛棍在肩:“多說無益,我不動手不還手你們就能放過我?”
阿青在一旁搭腔:“嗯,不能不能。”
牛老大裝腔作勢,歪頭一笑:“柳青,這可是你和這幾個外鄉混蛋自找的。”
可是他欲要偷襲還沒動作,阿牛已經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就衝了過來。
柳青擋住一人。
阿牛揮出不留餘力的兩棍放倒了另外兩人。
第三棍揮出,折了一根胳膊的牛老大也躺在了地上。
阿牛將燒火棍高舉過頭,對準牛老大頭顱,毫不留力地揮下。
牛老大驚恐的瞳孔眼看著木棍無限地放大,驚呼:“不要!”
“怕了?”木棍貼著牛老大頭皮打在青石板上,驚出牛老大一陣耳鳴。
阿牛卻嗤笑不已。他踹在牛老大胸口,冷聲道:“賠錢。”
牛老大臉色煞白:“賠,我賠!”
阿牛還要在這裏求活,不想真的鬧出人命來。
他從懷裏抽出木牌摔在牛老大臉上,“老子說了,交過稅的!”
待人群散盡,阿牛和柳青站在酒肆門前,目送離去的五條傷痕累累的背影。
破肚的酒壇前摞著牛老大掏空口袋賠出來的三十六枚銅錢。
柳青打趣阿牛:“恭喜發財啊,你比他牛,你才該是牛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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