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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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陽軍鎮,在沂陵城東北約三十裏。
    在數日之前兩方不大不小的衝突之後,姚文意被姚萬重扔到此鎮新任登陽校尉,分擔沂陵城北麵燕軍給予的壓力。
    雖說姚家大公子做了個區區校尉有些委屈,但是被君皇親令摘掉了青州遊擊將軍官帽子,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重新啟用,隻能說青州不愧是姓姚的。
    姚文意這次拿穆雲垂做文章,最後雞飛蛋打不說,鬧得現在兩國青州邊境數萬人馬對峙,內部難免有人想拿他也做做文章。
    姚萬重把他踢出沂陵城,也算是讓他躲個清淨。
    前任的登陽校尉就是幾日前在衝突之後被姚萬重給掛了旗杆的那位,作為姚文意的死忠,在付出姓名後,部下、駐地也一並歸還給了姚文意。
    如此說來登陽也算是姚文意自己的地盤,那死忠確實是帶兵的行家,他帶兵回了登陽後發現城中一切軍備井井有條,根本不用他再費心去整頓什麽。
    幾日來他都百無聊賴地搬張椅子坐在城門口,一雙眼睛透過黃銅麵具盯著緊閉的城門一坐就是一天。
    親近的幾位隨從知道自家小侯爺這是想要出去。
    登陽城自然沒有人能攔阻他出城,可他帶兵出城卻絕無可能。
    就在姚文意來到登陽的第二天,就有軍報送到這裏:燕軍有數百騎出營,帶兵的疑似穆雲垂,往青州後方去了。
    姚文意好似得知了一個於己無關的訊息,他知道即使要出兵攔截阻擊,也絕不會是他。
    果然幾日內沂陵城一條調令也沒發來。
    卻有隱秘途徑傳來的消息:二公子領兵追去了。
    自那以後,姚文意就這麽坐在大門口安靜地等待後文。
    身後響起急匆匆地腳步聲,親兵稟告“公子,燕軍來了。”
    沒有小弟的消息,那暫時就是好消息。
    姚文意暗自鬆了口氣,轉過身來,帶人登上了城牆。
    見到城外從沂陵城那邊燕軍大營方向烏泱泱往這邊趕的大隊人馬,身後眾人略有局促,其中一個都尉問道:“大人,要不要向老侯爺他們求援?”
    姚文意搖搖頭,聲音絲毫聽不出慌亂:“老侯爺雖然隨時準備開戰,卻是料定穆雲景是故作聲勢,不會真的動手。但是眼下,修武他們的動向也是被燕軍知道了,分我們的神啊。既然分兵來取登陽,那就必然先牽製沂陵。沂陵往西一線料想也會有戰事,誰都指望不上了,各自準備吧,沒我命令,不得出城。”
    末了,他不放心地追問一句:“二公子那邊有消息嗎。”
    得到否定的答複後,他的眉頭再次緊皺起來,心裏由不得他不胡思亂想。
    可是沒有任何多餘信息的他隻能祈禱,穆雲景突兀的大舉進攻與雙方弟弟無關。
    沂陵城,源源不斷的兵馬從城中湧出,城外的大營之中聚集了守備之外的所有能戰之將,陳禕勸阻撤回城中,依托城牆消耗敵軍。
    姚萬重麵容興奮:“廊州一戰,我就趕上個斷後的活,打的那叫一個憋屈。穆雲景這小子真以為他天下無敵了,怎麽說我也要跟他碰一碰!何擎回來沒有?”
    陳禕無奈,再次開口:“我們總該求援吧。 ”
    姚萬重並不解釋,遞給他一張戰報,陳禕接過,
    戰報極其簡單,君皇親筆:冀北異動,暫無援兵發青州,英侯一力定奪。
    輔助姚萬重久了,陳禕也知道本國這位君皇的脾氣,說一不二,雲遮霧掩。
    陳禕利落地轉身單獨出帳回城,大人物齊出的那裏,還需要他主持大局。
    身邊傳信兵不斷將消息傳出又送進。
    當得知何擎依然沒有什麽有效消息送回,姚萬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難道真讓自己猜中了,穆家父子離心離德?
    他又去問姚修武的消息,依然沒有得到答複。
    帥帳之外,大營遠處,一萬燕軍組成的步卒方陣已經在步步逼近出營列陣的梁國軍陣,兩國前列彼此接近的士兵們,已經能夠清楚看到雙方箭頭的反光和攻守器械的模樣。
    沂陵城外的廣闊平原,即將成為一片屠戮場。
    時不我待,姚萬重終於下令:“燕軍抵進百步之內,就給我殺!”
    眾人得令漸次散去,姚萬重依然不放心道:“通知左右兩營,擊退各自正麵之敵,率全部兵力從兩翼側擊燕軍中軍大營,讓他們放心去,待燕軍前軍回救中軍大營,我自會配合追擊。”
    待傳令兵飛奔而去,姚萬重恨恨道:“我倒要看看穆雲景到底是前鋒,還是中軍大帥。”
    暫時將一切安排妥當,姚萬重心頭卻沒有一絲放鬆,反而繚繞著不知何起的濃濃不安。
    穆雲景依然站在那座高高哨台上,雖為先鋒,但他除了從軍初始幾年曆練之外,從未衝鋒陷陣過。
    此次也不例外,前方煙塵彌漫,距離又遠,在龐大紛亂的人群中很難看明白什麽,但他一動不動,不斷有人在上台爬上爬下,親兵一條條報告消息。
    聽了很久,穆雲景終於忍不住問道:“老七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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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王子還是兩日前傳書,再無消息。”
    穆雲景心中隱約有些擔心,自己再次以穆雲垂作餌,做成七弟敵後襲擾被困,自己不得已發兵的表象,從而名正言順地大舉發兵攻城。
    此舉不在欺騙老謀深算的姚萬重,也根本不可能騙到他,穆雲景要的,隻是一個搪塞此刻正在段磾營帳裏破口大罵的燕王使者。
    燕王冀北作戰不利,穆雲景這邊使姚萬重不能輕舉妄動的任務也已經完成,按照既定計劃應該北上合力,一舉攻下代國。
    這才是穆光白真正想做的事情,確如穆雲景、穆雲垂兄弟料想的那樣,自己的燕王父親就算要救一個王子,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動用幾萬兵馬來。
    借機吞掉夾在梁國東北與燕國西北的代國,才是穆光白真正意圖,也是滅梁的關鍵一步。
    代國一直都是穆光白的心頭大患,未必也不是趙一的,代國國小民少,所占據的代州也是天下十四州中麵積最小的一個,隻不過因為梁國、燕國都不願意對方吞並了代國,從而對自己產生新的戰略威懾,代國才一直在梁國的攻伐、支援下存在著。
    一旦拿下代州,燕國何必在青州沂陵城一線與這難纏的姚萬重白費光陰,越過代地長驅直下,跨過代州南部的鎖門關,前往梁地靑豫兩州都是一馬平川,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攻受異形。
    何必再像如今,梁國想打便打,打贏了揮師北上,打輸了把青州大門沂陵城一關,燕軍隻能望牆興歎。
    穆雲景如何不止穆光白此次謀劃的重要性,就是要在出其不意之間一舉叩開代國國門,在梁國反應過來之前盡可能攻取戰略要地,短短的時間差內要吃下代州一十七縣無異於癡人說夢,穆光白要的就是盡可能多的時間,最好是把鎖門關拿在手裏,那也算是大功告成。
    這也是為什麽青州需要被牽製這麽久,同樣也是穆雲景不撤軍北上合軍如此讓穆光白惱火的原因。
    但是穆氏父子現在都不確定的是,放棄馳援青州而馳援代州的,會是豫州的哪一位。
    不斷有王使被派來催促,但都被穆雲景敷衍打發走了,但是這次來的人,縱然是穆雲景也不能敷衍了事了,更不能隨便打發他回去,幹脆躲在這哨台上避而不見。
    他的母親。
    段磾已經與他合兵一處,姚萬重目標中的中軍大營,已經是一座空城。
    故而此刻,哨台百步外的先鋒營帳中,“鳩占鵲巢”的段磾正對這位貴婦人的絮絮叨叨頭疼至極,更是對她間歇性地暴起、要一刀砍了不孝子而不知所措。隻能一遍遍地安撫這位自己“小嫂夫人”。
    雖然段磾看透了穆雲景的小心思,但是眼前穆氏兄弟惹得禍已經由不得他自顧自地帶兵獨自北上,況且穆氏兄弟一旦潰敗,自己的幾萬步卒就是被兩國遊擊騎兵一茬茬收割的份。
    這也是為什麽燕國步卒配合穆雲垂計劃,大舉攻城的緣由。
    就是要擺脫持久戰的想法,慘痛一戰把姚萬重壓回城內,不敢出兵追擊,不能分兵北上支援!
    段磾被貴婦人逼的承諾下來一旦看到穆雲景一定綁到她的營帳裏負荊請罪,貴婦人才勉強放過他,被人伺候著去休息了。
    段磾揉揉發懵的太陽穴,強忍著滿肚子怨氣爬上了哨台,精通步卒作戰的他手搭涼棚觀測一會,便得知了前方戰況大致如何。
    揮手示意增兵之後,段磾開口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去見你母親?”
    穆雲景罕見地愁苦道:“再怎麽樣也得等雲垂回來吧,你知道的,她最心疼雲垂的,要是讓他知道我三番兩次拿她的心尖尖打窩,還不立馬剝了我,都是一個娘生的,怎麽能如此偏心。”
    段磾對穆家的家務事自然沒有太多興趣,他發愁的是眼下局麵到底如何收場。
    穆雲景承諾的是速戰速決,可眼下雙方纏鬥在一起,步卒作戰,雙方都黏得死死的,誰主動後撤把後背漏給敵人誰就沒命。
    段磾現在看得出來,一日之內想要擊垮姚萬重的主力無異於癡人說夢,唯一能想到的變數,就是眼下雙方騎兵還未出現在戰場上。
    穆雲景安慰他道:“段叔放心,小侄心裏有數。”
    段磾冷哼一聲:“反正我已經上了你的賊船,不放心也得放心,不過叔叔提醒你一句,這裏的情況就算我不說,也會有人去說,你父親當然知道你想幹什麽。你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母親是小事,你最好想想怎麽麵對你父親。”
    穆雲景露出潔白的牙齒,哈哈笑道:“段叔,何必如此緊張,眼下代州是肯定拿不下來了,拿下代西三縣足夠了,咱們就算奔馳過去,梁國豫州援兵早到了,無非再複刻一次廊州之戰,有什麽意義?可是,我們拿下沂陵城就不一樣了。”
    段磾不知道這算不算穆雲景真正的心裏話,但是依舊被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喃喃道:“你讓姚萬重猜你來是威懾還是打仗,結果你動了手,現在又讓他猜你是不是真的為取沂陵城而用兵,他要不要聚攏軍鎮囤兵的選擇要比我們選擇添不添兵更為艱難,姚萬重狡猾,你比他還狡猾。你還要讓你父親猜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意圖,你父親用你做餌,你用你父親作餌。穆雲景,燕國有你,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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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雲景依舊笑得和煦:“段叔,那要看你想幸運還是不幸了。”
    他繼續看向前方打得熱火朝天的兩方步卒兵陣,揮下令旗,各有一千輕騎從左右兩側奔騰而去加入戰場,在他們將梁國軍鎮衝散之前,梁國青州邊軍騎兵對上了他們,戰事再度升級。
    穆雲景的視線越過沂陵城頭,喃喃道:“是時間回來了。”
    姚萬重與姚文意都不知道的是,幾乎與此同時,姚修武死於梁犢之手,穆雲垂被追殺至生命垂危。
    薑雲帶領衝出重圍的百餘騎掩護著穆雲垂向另一邊的小山包逃去,身後梁泊不依不饒窮追不舍。
    穆雲垂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口氣,察覺到眾人奔逃的慌亂,問道:“身後多少人。”
    薑雲道:“一人,那個怪人。”
    穆雲景慘然一笑:“這麽多人被他一個追著殺,傳出去臉往哪放。”
    薑雲的話語聽不出來感情:“不死上十幾個人根本拿不下這個人,我們在青州後方,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先走為妙,沒必要跟他耗時間。”
    穆雲垂歎氣道:“這般猛人,若是我軍之人多好。”
    梁泊在身後不斷叫罵,已經有數人被他追上而後在馬上直接被斬殺掉。
    耳聽得那動靜越來越近,穆雲垂終於忍無可忍:“不跑了,一百多人被一個人追著拍,我受不了,全部回擊,一個回合衝殺掉他!”
    薑雲是個純粹的行伍之人,即使心中不讚同如此還是命令幾個心腹帶人掩護穆雲垂繼續前行,自己則帶了幾個隨從軍士掉頭迎擊梁泊。
    薑雲如此木訥死板的性格能在軍中做到校尉並且與穆氏王子如此親近,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一個回合衝殺過來,薑雲身邊少了三人,梁泊的脖頸處,緩緩冒出一條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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