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雨站在鏽跡斑斑的旋轉木馬前，手電筒光束掃過斑駁的彩漆。塑料獨角獸的右眼不知被誰剜去，露出黑洞洞的窟窿，裂開的嘴角在月光下像是在獰笑。
    腕表指針滑向2355。
    他摸著口袋裏的青銅懷表，金屬外殼殘留著陳青陽叔叔的體溫。三天前法醫宣布死亡時間時，這隻懷表還在太平間抽屜裏滴答作響。此刻表蓋內側"星輝永不墜落"的銘文，在手電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第一夜值班，請確保所有設施電源關閉。"遺囑附錄第三條用紅筆圈出，律師說這是陳青陽咽氣前最後寫下的字。暮雨踢開腳邊的碎玻璃，身後售票亭的陰影裏傳出細微的抓撓聲。
    2359分，他跨過警戒帶鑽進控製室。閘刀開關上凝結著某種黑色汙垢，指尖觸碰的瞬間，懷表突然發燙。金屬齒輪咬合的聲響從地底傳來，整個遊樂園的電路發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
    當——
    十二記鍾聲在虛空炸響，暮雨衝出控製室的刹那，旋轉木馬頂棚的彩燈全部亮起。八音盒旋律裹著童聲吟唱飄蕩在夜風裏："轉呀轉，紅舞鞋，踩碎姐姐的白骨灰..."
    木馬開始轉動。
    沾滿蛛網的獨角獸上下起伏，空轉的座艙裏卻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暮雨倒退著撞上鐵絲網，懷表蓋子突然彈開，表盤滲出暗紅血珠，在玻璃罩上拚出倒計時——000432。
    "哥哥要陪我玩嗎？"
    繡金線的紅舞鞋出現在第三匹木馬背上。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背對他坐著，蕾絲裙擺下露出青灰色的腳踝。暮雨感覺後頸貼上一片冰涼，耳邊響起另一個稚嫩的聲音："猜猜我們誰是囡囡？"
    懷表開始震動，血珠倒計時變成000315。控製室方向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暮雨瞥見鏡麵牆上的倒影——三個穿著同款紅裙的小女孩，正手拉手圍著他轉圈。
    "猜錯的話..."左側女孩突然180度扭過頭，腐爛的半張臉貼著暮雨肩膀，"要永遠留下來哦。"
    懷表發出尖銳蜂鳴，血珠在表盤匯聚成箭頭指向旋轉木馬中心柱。暮雨衝向控製台時，鐵鏈聲已近在咫尺。他看見供電閘刀上趴著隻慘白的手，指甲縫裏塞滿遊樂場宣傳單的碎屑。
    "關不掉..."暮雨瘋狂扳動開關，整個遊樂園的燈光卻在此時同時亮起。摩天輪吱呀轉動，過山車軌道傳來空車廂疾馳的呼嘯，而旋轉木馬的彩燈開始頻閃。
    三個小女孩的歌聲陡然尖厲："媽媽縫的新裙子！爸爸買的紅皮鞋！姐姐為什麽在井裏笑？"她們手拉手浮到半空，蕾絲裙擺下伸出森森白骨。
    懷表倒計時000047。
    暮雨突然注意到中心柱的銅牌在閃光。陳青陽叔叔的懷表不知何時嵌進了凹槽，表盤投影出一串血色數字：1999.07.17。
    這是星輝遊樂園關閉的日子。
    當他念出日期的瞬間，小女孩們發出淒厲的尖叫。旋轉木馬突然加速到瘋狂，彩燈管接連爆裂，在紛飛的玻璃渣中，暮雨看見中心柱裂開一道縫隙——裏麵蜷縮著三具穿著紅裙的兒童骸骨。
    倒計時歸零的刹那，所有燈光熄滅。懷表安靜地躺在掌心，表蓋內側多了道血痕，像是指甲抓撓的印記。
    晨光穿透鐵門時，暮雨在控製室角落發現本泛黃的值班日誌。最新一頁寫著："7月16日，三胞胎失蹤案告破。嫌犯李某在旋轉木馬柱內藏屍後自殺，警方發現時...此處被撕去）"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彩信：新聞截圖裏是十五年前的報道，三張打著馬賽克的兒童照片下寫著："星輝遊樂園重大凶案告破，管理員陳某離奇猝死。"
    照片邊緣，陳青陽年輕的臉在警車旁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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