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骨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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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日,客棧來了群不速之客。
八個精壯漢子抬著朱漆戲箱跨過門檻,箱角銅鈴叮當亂響。班主是個獨眼老叟,黥麵刺著鍾馗吞鬼圖,未等沈硯開口便啞聲道:“借貴寶地重演《鎖麟囊》,酬金用這個抵。”枯手從懷中摸出枚帶血槽的銀元,邊緣齒痕與沈硯在井底撿到的碎骨完全吻合。
戲箱堆在院中,子時剛過便滲出黑水。沈硯蹲身細看,箱麵朱漆竟是用血調製的,凝固後形成張扭曲鬼臉。他撬開最底層的樟木箱,黴味混著腐香撲麵而來——紅綢裹著具白骨,關節處用金線串聯成提線木偶的樣式。骷髏頭套著半張風幹人皮,眼窩嵌著琉璃珠子,轉動時發出“咯咯”脆響。
“沈掌櫃好雅興。”
班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沈硯猛然轉身,卻見老者左眼窩爬出隻蜈蚣,順著黥麵紋路鑽入耳洞。“這是咱們白老板的替身偶,唱《鎖麟囊》離不得它。”老者咧嘴笑時,滿口黑牙溢出屍蠅,“今夜勞煩您守更,醜時若聽到搖櫓聲,切記莫要應聲。”
三更梆子響過,沈硯舉燈巡至馬廄。草料堆裏閃過抹桃紅,竟是件團花褶子戲服。他挑起衣襟,袖口金線突然收緊,勒得他腕骨作響。戲服無風自舞,裹住沈硯往井口拖拽,襟前驀地裂開道口子,露出內襯縫著的銅鏡。
鏡麵蒙著層白翳,沈硯用袖角擦拭,血珠從鏡框縫隙滲出。霧氣漸散時,鏡中映出個梳頭女子背影,金簪突然貫穿咽喉,血漿噴濺在鏡麵上。那女子緩緩轉頭——正是戲班供奉的白海棠!她喉頭插著簪子,唇齒開合無聲,手指蘸血在鏡麵寫下:“申時三刻,棺槨西移三尺。”
後台銅鏡在寅時炸裂。沈硯踏著碎碴潛入,見戲箱悉數敞開,各色戲服如人皮般平鋪在地。梳妝匣擱在樟木箱頂,匣麵白骨拚成牡丹紋,鎖孔插著截指骨。他旋開妝匣刹那,腐臭味熏得幾欲作嘔——胭脂盒盛著凝固的血塊,眉筆是嬰兒脊椎磨製,最底層壓著泛黃的《鎖麟囊》戲本,每頁批注皆用血書寫就。
“沈家人……果然愛管閑事……”
白海棠的戲服懸在梁上,水袖垂到沈硯肩頭。他翻開戲本末頁,夾著的當票赫然寫著:“癸亥年霜降,典當物為白氏喉骨,當期二十年。”算來正是今夜到期!
戲台帷幕在申時自動升起。白海棠的替身偶端坐鏡前,班主執筆為其勾臉,油彩竟是混著屍油的朱砂。沈硯瞥見戲台榫卯縫隙卡著枚青銅鈴,與他從井底打撈的鎮魂鈴形製相同。趁《春秋亭》唱段響起,他閃身摸近戲台,卻見台板下伸出隻青紫小手,攥住他腳踝往下拖拽!
地窖寒氣壓頂而來。七具童屍倒掛在梁下,腳踝皆係青銅鈴,喉管插著竹哨。沈硯的燈籠掃過牆麵,血色掌印間刻滿生辰八字——全是戊寅年驚蟄出生的男童,與他生辰完全一致。最末那具童屍突然睜眼,竹哨吹出尖利哀鳴,其餘屍體應聲暴起,臍帶如絞索纏向沈硯脖頸。
青銅羅盤在懷中發燙。沈硯咬破舌尖將血噴向童屍,臍帶觸到血氣頓時萎縮。他攀著懸屍躍上戲台,正撞見班主將匕首刺入替身偶心口。木偶炸裂的瞬間,白海棠的虛影從戲服中浮出,水袖卷住班主脖頸:“二十年陽壽已盡,該把嗓子還我了!”
老者喉骨“咯咯”作響,皮肉如蠟油般融化,露出森森頭骨。戲班眾人突然僵立,戲服下鑽出成群屍蟞,轉瞬啃盡血肉。白海棠的虛影飄至沈硯跟前,指尖撫過他手中戲本:“沈懷山當年典當我的喉骨鎮淵,如今該你贖罪了。”
後台銅鏡再度淌血,顯出客棧地窖結構圖。某處暗室標著朱砂紅圈,正是沈硯生辰八字刻印處。白海棠的水袖纏住羅盤,盤麵“哢嗒”彈出枚青銅鑰匙:“九重淵第二層,有你娘親留的禮物……”
梆子敲過五更時,戲台化作飛灰。沈硯站在滿地紙灰中,握著那把冰涼的鑰匙。晨霧漫過院牆,東廂憑空多出座梨園戲台,匾額題著“鎖麟囊”三字,楹聯卻是用臍帶血書寫:
“一曲悲歡離合,半世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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