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窠的晨霧裏浮動著蛇腥氣，陳渡踩著祠堂瓦礫堆俯身拾起半片蛇蛻。這截三米長的蛻皮泛著青銅光澤，內側粘著尚未幹涸的人體組織。當他對著日光端詳，蛻皮表麵突然浮現出族譜殘頁的紋路，記載著曾祖母因"蛇盤瘡"被活祭的往事。
    村東頭的古井傳來鱗片摩擦聲，陳渡攀著井繩下降時，掌心沾到黏膩的分泌物。井壁青苔間嵌著成串的蛇蛋，半透明的蛋殼裏蜷縮著人形胚胎。當他的礦燈掃過某顆巨蛋，胚胎突然睜眼，豎瞳裏映出井下祭壇的倒影——七具青銅蛇像盤繞著孕婦石雕，蛇信刺入隆起的腹部。
    祭壇地麵的蛇蛻堆積如雪，陳渡的靴底踩上去發出碾碎骨頭的脆響。中央石案上擺著個陶甕，甕口的封泥印著陳氏家紋。當他敲碎泥封，湧出的不是預想中的屍骸，而是數百條纏繞成團的活蛇。這些畜牲的鱗片下凸起人臉輪廓，蛇腹鼓脹處能摸到尚未消化的人指骨。
    "柳仙要討三十七條人命債..."甕底黏著的羊皮卷突然自燃，灰燼在蛇群上方凝成滿文咒語。陳渡揮刀斬斷襲來的蛇頭，斷頸處噴出的黑血在空中組成卦象——坎位對應著村北廢棄的蛇神廟。
    廟門前的石柱纏滿藤蔓，陳渡扯開枯枝時摸到冰涼的鱗片。整根石柱突然蠕動，竟是條偽裝成梁木的巨蟒。畜牲的腹部凸起人形腫塊，隨著蛇身扭動，腫塊裂開處伸出半截村民的手臂。陳渡的獵刀刺入蛇眼時，腥臭的膿血裏裹著半塊供銷社的糧票——日期正是大饑荒年間村民大規模失蹤的時期。
    蛇神廟正殿的壁畫因潮濕剝落，陳渡用匕首刮去黴斑，露出色彩鮮豔的獻祭圖：陳氏先祖將孕婦綁在青銅蛇柱上，巫醫手持蛇形匕首剖取胎兒。當他觸碰壁畫中孕婦的眼睛，磚石突然翻轉，露出條傾斜向下的密道。黴變的空氣中浮動著麝香味，每口呼吸都讓眼球產生灼燒感。
    密道盡頭的溶洞裏垂落著鍾乳石，陳渡的礦燈照亮洞頂時，數十具倒吊的屍骸齊齊轉頭。這些風幹的屍體下肢融合成蛇尾，胸腔被掏空填入蛇蛋。最內側的屍骸突然墜落，幹癟的腹腔中掉出本皮質日誌，封麵的血跡已氧化成棕褐色。
    日誌記載著1962年的恐怖實驗：公社以破除迷信為由搗毀蛇神廟，卻在神像底座發現地宮。那些被當作"封建殘餘"砸碎的蛇像裏，封存著活體蛇蠱。當夜參與拆廟的三十七名社員集體高燒，皮膚開始周期性蛻落，最終在月圓夜化為蛇人。
    陳渡的指尖撫過某頁黏連的紙片，暗褐色的汙漬突然活化，沿著血管爬上小臂。他揮刀削去染毒的皮膚時，溶洞深處傳來鱗片刮擦岩壁的轟鳴。三條卡車輪胎粗的巨蟒破霧而出，它們的額骨凸起人類五官，蛇信末端分叉成手指形狀。
    獵刀砍中蛇鱗迸出火星，陳渡翻滾著躲過掃來的蛇尾，後背撞上某具青銅棺。棺蓋被震開的瞬間，腐臭的綠霧中伸出枯爪，攥住他的腳踝拖向棺內。棺中屍體的麵部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新生的蛇類顱骨，喉管裏發出含混的警告："柳仙蛻骨...不可直視..."
    巨蟒的毒牙刺穿青銅棺板，陳渡趁機將燃燒的煤油燈擲向蛇眼。畜牲在火海中翻滾時，溶洞頂部開始塌陷。他拽著垂落的鍾乳石蕩向出口，碎石劃破的傷口滲出藍血——不知何時已中了蛇毒。
    坍塌的通道將他逼向地下暗河，河麵漂浮著油脂狀物質。當陳渡的木筏撞上河心島礁，島上的蛇柏突然活過來，枝條纏住他的脖頸。掙紮中扯斷的藤蔓噴出乳白汁液，濺在岩壁上顯露出熒光路線圖——指向黑山娘娘祭壇的密道。
    祭壇中央的蛇女石像腹部開裂，露出裏麵青銅鑄造的子宮模型。當陳渡將染血的玉玨放入凹槽，模型表麵浮現出三十七道血痕。蛇女的石質眼皮突然顫動，滾落的淚珠在祭壇上凝成小蛇，迅速鑽進他的傷口。
    地宮劇烈震動，陳渡在崩塌的廢墟中瞥見真相：所謂黑山娘娘，實為陳氏先祖用巫術融合五仙創造的邪神。蛇女石像的子宮裏，三百顆蛇蛋同時孵化，鑽出的幼蛇長著陳氏族人的麵孔。它們纏繞成柱狀撲來，卻被突然湧入的暗河水衝散。
    浮出水麵時，陳渡發現自己躺在村外的亂葬崗。月光下的墓碑群滲出黑血，凝結成他背上缺失的鎮魂紋。掌心玉玨不知何時已完整如初，內側銘文在血光中清晰可辨："五仙噬主時，守陰人當歸。"
    遠處祠堂的喪鍾突然自鳴，驚飛的血鴉在空中組成蛇形圖騰。陳渡咳出帶鱗片的黑血，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裏，看見母親的身影從血霧中走來，手中的蛇形匕首正滴落著青銅色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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