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舟推開老戲台斑駁的朱漆門時，梁上懸掛的銅錢劍突然崩斷。那些用墳頭土燒製的厭勝錢叮當墜地，在七月流火的晌午，竟結出霜花狀的屍堿。
    "這破地方真能開戲園子？"
    手機導航顯示"蘇家皮影館"就在眼前，可這座三進四合院分明是口巨大的棺材。前院戲台兩側立著人高的皮影架，那些本該收在樟木箱裏的驢皮影人，此刻正以扭曲的姿勢掛在鐵絲上——青麵判官的胳膊反折到後背，狐仙新娘的頭顱倒懸在裙裾間，最駭人的是那具無頭將軍，手中偃月刀竟是用真人的腿骨雕刻。
    "有人嗎？"蘇沉舟的呼喊撞在爬滿符咒的照壁上，驚起梁間幾隻血眼蝙蝠。他抬腳跨過門檻，靴底突然被粘住——青磚縫隙滲出黃褐色油膏，泛著屍臭的泡沫正從戲台木板下汩汩湧出。
    手機突然震動，大伯發來的視頻帶著雪花噪點："沉舟啊...庫房鑰匙在..."畫麵突然扭曲，穿著壽衣的皮影竟在鏡頭前自己動作起來。當視頻黑屏時，背景音裏清晰傳出皮影刀刮骨頭的聲響。
    庫房在後院東廂。蘇沉舟捏著鏽跡斑斑的銅鑰匙，發現鎖孔裏塞著團帶血絲的頭發。當他拔出頭發時，屋簷懸掛的皮影突然集體轉頭——那些沒有骨架的驢皮竟在空中繃直，用顏料勾勒的五官滲出黑血。
    "裝神弄鬼！"蘇沉舟扯下最近的判官皮影，指腹突然刺痛。驢皮內側密密麻麻刻滿小字，湊近細看竟是《五仙獻祭錄》："甲子年七月初七，活剝灰仙弟子製皮影三具，眼珠嵌黑曜石......"
    鑰匙插入鎖芯的瞬間，陰風驟起。蘇沉舟的後頸被什麽東西拂過，轉身卻見那具無頭將軍皮影貼麵而立！骨刀擦著他耳朵釘入門板，刀柄處垂下的紅纓突然暴長，竟是一縷連著頭皮的長發。
    庫房內三百個樟木箱全部敞開。本該存放皮影的箱內堆滿人形灰燼，每堆灰上都立著枚生鏽的鎮魂釘。最深處那口紅漆箱突然發出抓撓聲，蘇沉舟掀開箱蓋時，一具等身皮影猛地坐起——這皮影沒有五官，但脖頸處赫然長著顆真人的頭顱！
    "沉舟...快逃..."頭顱的嘴唇機械開合，發出大伯的聲音。它的天靈蓋被掀開，顱腔內塞滿蠕動的白蛆，蛆蟲間夾雜著燒焦的皮影碎片。
    蘇沉舟踉蹌後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銅燭台。燭淚飛濺中，他看見庫房橫梁上吊著三百具無骨皮影，每具皮影的關節處都釘著棺材釘。當燭光掠過皮影麵部時，那些畫出來的眼睛突然轉動，齊刷刷盯著他手中的鑰匙。
    "咚——"
    前院傳來陰皮鼓的悶響。蘇沉舟衝回戲台時，發現那麵祖傳的巫鼓正在自鳴。人皮鼓麵凸起無數張痛苦的人臉，鼓槌的胎兒臂骨滲出黑血，在地麵匯成箭頭指向戲台下方。
    戲台木板被蘇沉舟撬開時，腐臭味熏得他幾欲嘔吐。三具呈跪拜狀的幹屍圍著一口紅漆棺材，幹屍的皮膚被完整剝離，露出內裏用皮影線縫合的骨架。棺材蓋上刻滿《飼仙咒》，咒文縫隙裏插著七根人燭。
    當蘇沉舟推開棺蓋時，手機燈光恰好照到棺內——裏麵蜷縮著具穿戲服的骷髏，懷中抱著個繈褓大小的銅盒。骷髏的指骨突然斷裂，銅盒"當啷"落地，滾出枚刻著生辰八字的銀鎖。
    "丁未年...這不是我的生辰嗎？"蘇沉舟的冷汗浸透後背。銅盒內側用血寫著："蘇氏孽種，生祭柳仙"，字跡與庫房皮影上的《獻祭錄》如出一轍。
    夜色如墨時，戲台四周的人燭突然自燃。青煙在空中凝成巨蟒形狀，蟒首處睜開三隻豎瞳。蘇沉舟想逃，卻發現戲園大門被皮影線封死——那些無骨皮影正在用發絲編織結界，被線纏住的麻雀瞬間化作白骨。
    "咚！咚！咚！"
    陰皮鼓的節奏突然急促。蘇沉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現出詭異的畫麵：曾祖父正在活剝戲班成員的皮膚，將哀嚎的活人釘在木架上晾曬。當最後一塊人皮被取下時，暴雨中的戲台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埋著的九口活人樁。
    手機在此刻響起視頻通話請求。蘇沉舟顫抖著接通，屏幕裏的大伯七竅流血，身後的背景正是這座戲園。當他張嘴想說什麽時，眼眶突然鑽出灰仙幼崽，整個畫麵瞬間被黑血淹沒。
    "沉舟...接鼓槌......"
    沙啞的呼喚從地底傳來。蘇沉舟低頭望去，戲台裂縫中伸出隻白骨手，指間夾著半截燒焦的鼓譜。當他的手指觸及鼓譜時，地底突然傳來鎖鏈斷裂聲，那九口活人樁的棺材板同時炸飛。
    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蘇沉舟看見活人樁的屍身從地底爬出——這些工匠的皮膚被鉛液鍍成青灰色，眼窩裏塞著銅錢，每走一步都從關節處滲出屍油。它們手中握著生鏽的瓦刀，刀鋒在地麵刮出《索命咒》。
    陰皮鼓突然飛入蘇沉舟懷中。當他本能敲響鼓麵時，鼓皮上的人臉發出淒厲哀嚎，戲園裏所有無骨皮影突然暴起。判官皮影用鐵鏈纏住活人樁，狐仙皮影吐出磷火灼燒屍油，無頭將軍的骨刀劈開結界裂縫。
    "走！"戲服骷髏不知何時立在他身後，下頜骨機械開合，"去後山...挖出..."話未說完，活人樁的瓦刀已劈碎它的頭骨。
    蘇沉舟撞開結界缺口狂奔，身後傳來皮影線崩斷的脆響。當他翻過戲園後牆時，懷裏的陰皮鼓突然發燙，鼓麵凸起的人臉竟變成他自己的模樣！人臉的眼珠突然轉動，嘴角咧到耳後："你逃不掉的......"
    黎明前的山路上，蘇沉舟在荊棘叢中發現塊殘碑。碑文記載著光緒年間蘇家血祭戲班的事跡，落款處按著九個血手印——大小正與活人樁的屍手吻合。當他的指尖撫過碑文時，後頸突然刺痛，蛻鱗症的黑斑正在皮膚下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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