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災星孽緣,絕處逢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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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聖宸宮內,燭火搖曳,龍涎香的馥鬱氣息散發。
    君禦澤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屏風後緩步走出的身影。沈穗兒已換下繁複宮裝,隻著一襲素淨寢衣,墨發披散,更襯得麵容清冷。
    她走到殿中,並未如慣例般屈膝行禮,也未出聲請安,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平直地看向他,無喜無悲,無懼無諂。
    君禦澤心中那點因白日抱她回宮而生的憐惜,以及更深層的、被規則壓製的不甘與好奇,瞬間被這態度激起了逆反。他刻意壓下眼底波動,語氣故作淡漠,甚至帶著一絲輕嘲“錦妃在冷宮待了三年,規矩忘了,話也不會說了嗎?”
    他刻意加重了“錦妃”二字,仿佛那隻是一個隨手賜下的封號,與眼前這個人並無多大關聯。
    沈穗兒聞言,唇角極淡地勾了一下,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出幾分涼意。
    “錦妃?”她輕聲重複,語調平緩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陛下貴人多忘事,不會日理萬機,忙得連臣妾的名字……都忘了吧?”
    君禦澤眸色一沉,心中莫名一刺,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確實險些記不清她的容顏,但這名字,從未真正忘記。
    他討厭這種被看穿、被戳破的感覺,索性順著她的話,帶著幾分賭氣和試探的惡意,冷聲道“是又如何?”
    話音未落——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打破了殿內死寂的氛圍!
    沈穗兒竟毫無預兆地抬手,幹脆利落地扇了他一記耳光!
    力道不輕,他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指印。他猛地偏過頭,整個人都僵住了,仿佛遭遇了此生最荒謬絕倫的襲擊!
    “你!”巨大的震驚過後,是滔天的怒火直衝頂梁!君禦澤吼出那個名字“沈、穗、兒!”
    沈穗兒緩緩收回手,姿態依舊平靜,甚至抬手理了理微微散落的袖口,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巴掌不是她打的。
    她迎上皇帝震怒的目光,點了點頭,語氣甚至帶著一絲滿意的淡然“嗯,這不是還記得嗎?”
    “……”皇帝被她這話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怒火與一種極其詭異的、被耍了的羞憤交織在一起,讓他臉色鐵青!
    他活了這麽多年,位居九五之尊,何曾受過此等奇恥大辱?!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極具壓迫性地逼近沈穗兒,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沈穗兒,你想過這一巴掌下來……會是什麽後果嗎?!”
    帝王的威嚴受到最直接的挑釁,這已不是失寵與否的問題,而是關乎生死!
    沈穗兒卻仰著頭,毫無退縮之意。燭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躍,映出冷靜。
    “後果?”她重複了一遍,語氣輕飄,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臣妾想了又想……”
    她微微停頓,目光毫不避讓地鎖住皇帝慍怒的雙眼。
    “覺得還是得打。”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君禦澤死死地盯著她,預期的恐懼、求饒、辯解一樣都沒有。她甚至沒有解釋為什麽“得打”,就這麽認了,還打得如此理直氣壯!
    這種絕對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瘋狂與冷靜,像一盆冰水,驟然澆熄了他一部分怒火,卻激起了更深的探究與興味。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沈穗兒,你果然……從沒讓朕‘失望’過。”
    君禦澤臉頰上那抹紅痕未消,他盯著沈穗兒,試圖從她那雙過分平靜的眸子裏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惶恐或悔意,卻徒勞無功。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屬於帝王的掌控感,聲音沉緩,帶著刻意營造的、居高臨下的審問姿態。
    “這麽多年沒見,”他目光鎖住她,“你沒什麽話想對朕說嗎?”
    沈穗兒聞言,竟像是聽到了什麽尋常問候,極其自然地走到榻邊,拂了拂衣擺,坐下了。仿佛這不是天子的寢殿,而是她自家的暖閣。她抬眸,眼神清淩淩地看向皇帝,甚至帶著點無辜的疑惑。
    “剛剛那一巴掌,”她指了指君禦澤臉上還熱辣著的地方,“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不等皇帝反應,她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釘,繼續道“臣妾沒罪,臣妾沒錯。”
    “那三年血經,”她頓了頓,眼神裏掠過一絲極淡的譏誚,“不是懺悔,是陳、冤。”
    君禦澤瞳孔微縮,心頭被“陳冤”二字刺中,那股因被扇耳光的羞惱再次竄起,他冷笑一聲,試圖用權威壓下她的氣焰
    “那你現在有罪了。忤逆犯上,掌摑天子,足夠你死一百次。”
    沈穗兒卻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笑話,極輕地“嗬”了一聲,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臣妾看是皇上腦子又抽了,眼睛又盲了,心又瞎了,”她語速平穩,卻句句大逆不道,“又來給臣妾扣一頂黑鍋。”
    她甚至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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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忍兩天吧。”
    沈穗兒卻像是沒看到他瞬間僵住的臉色,自顧自地繼續道,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您忍兩天吧。您剛把臣妾從冷宮接出來,風光大封,轉頭又因為挨了臣妾一巴掌把臣妾塞回去?”
    她搖搖頭,語氣甚至有點“為您著想”的意味,“不光臣妾沒麵子,您這金口玉言、朝令夕改的,麵上也過不去。”
    最後,她總結陳詞般,吐出兩個字
    “睡吧。”
    君禦澤“……”
    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妃嬪!不,是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人!
    扇了他,拒不認罪,反而指責他眼瞎心盲,最後還像打發小孩一樣讓他“睡覺”?!
    一股不滿混合著一種被她的理直氣壯噎得無話可說的憋悶感直衝頭頂,他猛地伸手,一把將她狠狠拽進懷裏!動作帶著懲罰的意味,卻又泄露出一絲失控的渴望。
    他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確認她的存在,確認她的屈服,哪怕隻是形式上的!
    然而,就在他擁住她的一瞬間,懷裏那個不解風情外加一肚子怨氣的女人,毫不猶豫地抬手——
    一記精準利落的手刀,劈在他的頸側!
    君禦澤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溫香軟玉,眼前便是一黑,意識瞬間斷線,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毫不猶豫地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動作迅速而決絕,沒有絲毫的留戀,順手扯過一旁的錦被,那錦被原本是整齊地疊放在床邊的,此刻卻被她像扔垃圾一樣隨意地丟在了他的身上。
    錦被在空中飛舞,然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蓋住了。
    這並不是一個溫柔的覆蓋,而是一種敷衍,就好像是在對待一個死人一樣。錦被隨意地鋪在他身上,有些地方甚至還露出了他的身體,顯得十分淩亂和倉促。
    她站在榻邊,低頭看著被自己親手劈暈的當朝天子,拍了拍手,語氣帶著幾分做完麻煩事的嫌棄和不耐煩
    “都讓你睡了,還想幹什麽呢?”
    跟她這直接物理超度天子的行為比起來,之前頂撞太後、言語譏諷簡直算得上“溫良恭儉謙讓”。
    這才叫真正的恃寵而驕。
    而且,是沒寵也照驕不誤。
    翌日清晨。
    君禦澤是在一陣腰酸背痛和地板的冰涼觸感中醒來的。
    他茫然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長生殿熟悉的蟠龍金柱和穹頂,以及距離他鼻子尖隻有幾寸遠的、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
    ???
    他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竟然衣衫不整地睡在龍榻下的地上!而他那張寬大舒適的龍榻之上沈穗兒正裹著他的明黃錦被,睡得正沉。
    她烏黑的長發鋪滿了他的枕頭,臉頰透著熟睡後的紅暈,呼吸均勻,甚至微微蜷縮著,占據了大半個床榻,姿態自然而……霸道。仿佛她才是這龍榻理所當然的主人。
    昨夜被一記手刀劈暈的記憶瞬間回籠!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一巴掌的隱約刺痛感!
    君禦澤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奇恥大辱!簡直是曠古爍今的奇恥大辱!
    他被自己的妃嬪扇了耳光,劈暈過去,扔在地上睡了一夜?!而罪魁禍首卻霸占著他的床榻,睡得如此心安理得?!
    君禦澤猛地站起身,盯著榻上那個睡得毫無防備的女人,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他抬腳,幾乎就要控製不住地一腳把那女人從榻上踹下去!
    然而,就在腳尖即將觸及錦被的瞬間,他硬生生頓住了。
    踹下去之後呢?
    跟她理論?問她為什麽劈暈自己?為什麽睡他的床?
    然後聽她再用那種氣死人的平靜語氣說出更氣人的話?
    或者……再挨一巴掌?
    君禦澤腦海裏瞬間閃過沈穗兒那雙清淩淩、仿佛能看透一切卻又毫不在乎的眼睛,還有她那句“臣妾沒罪,臣妾沒錯”。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怵。如果他真想殺了她,那好辦直接就地正法,可他如果不想致她於死地,好像沒辦法拿捏沈穗兒,跟這個女人來硬的,似乎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隻會讓自己更丟臉。
    更何況,昨夜是他先強行抱她……雖然目的是侍寢,但結果是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終,他狠狠地、無聲地瞪了榻上的沈穗兒一眼,那眼神複雜得幾乎能噴出火來,卻又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忍氣吞聲。
    算了,上朝要緊,懶得跟她計較。
    他默默地整理好自己淩亂的衣袍,黑著臉,快步走出了內殿。
    候在外麵的趙公公早已聽得內裏動靜不對,正忐忑不安,一見皇帝竟然從裏麵出來,且臉色難看至極,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皇上……您……”
    “閉嘴!”趙公公聽見皇上壓低聲音怒斥,似乎是生怕驚動了裏麵那位“祖宗”,“更衣!上朝!”
    他偷偷覷著皇帝陰沉得能滴出水的臉色,以及那偶爾下意識揉一下的後頸,心裏翻江倒海——昨夜究竟發生了何等“慘烈”的戰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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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好像不太對……為什麽紅痕在皇上身上呀?
    君禦澤穿戴整齊,臨出門前,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內殿的方向。
    沈穗兒依舊睡得香甜,對他的離去毫無所覺。
    他狠狠一甩袖袍,帶著一身低氣壓,憋憋屈屈地上朝去了。一路上,他腦子裏反複盤旋著一個念頭母後說得沒錯,沈穗兒確實是妖女。
    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麽品種的妖孽?!
    鳳儀宮內,熏香馥鬱,卻壓不住彌漫在空氣中的低氣壓。
    皇後端坐於鳳座之上,頭戴九尾鳳釵,身著正紅宮裝,儀容端莊,麵色卻沉得能擰出水來。下方兩側,各宮嬪妃均已按位份坐定,個個屏息凝神,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時辰已過,唯獨那最該出現的新晉錦妃——沈穗兒的座位,依舊空著。
    皇後的指尖無意識地掐緊了鳳座扶手,保養得宜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昂貴的紫檀木裏。
    她本以為,沈穗兒昨日那般高調回宮,今日晨請必定會故意姍姍來遲,好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彰顯她重獲的恩寵與囂張。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訓誡的言辭,要當著眾人的麵,狠狠刹一刹這狐媚子的氣焰!
    可她萬萬沒想到沈穗兒竟然壓根就沒來,連個告假的口信都沒有!
    這已經不是恃寵而驕了,這是明目張膽地蔑視宮規!蔑視她這個中宮皇後!
    “錦妃呢?”皇後終於忍不住,聲音冰冷地開口,目光掃向侍立一旁的宮人。
    宮人嚇得一哆嗦,連忙跪地回稟“回、回娘娘,長生殿那邊……並無消息傳來。”
    並無消息?!
    皇帝也並未下旨免了她的晨省!
    她沈穗兒就敢如此目中無人?!
    皇後的臉色徹底鐵青,胸口劇烈起伏,隻覺得一股惡氣堵在心口,上不來下不去!她沈穗兒憑什麽?!就憑皇帝昨日那一點愧疚和新鮮感嗎?!
    “好,好得很!”皇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猛地起身,“去聖宸宮!”
    聖宸宮內,君禦澤剛下朝,正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和更痛的後頸,批閱奏折的心情全無。
    這女人手勁真大。
    聽聞皇後求見,他本就煩躁的心情更添一層陰鬱。
    “臣妾參見陛下。”皇後一進來,便屈膝行禮,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和憤懣,“陛下!那錦妃沈氏,今日晨省竟無故缺席,連個緣由都未曾遞來!如此藐視宮規,驕縱妄為,還請陛下……”
    “夠了。”皇帝不等她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眉頭緊鎖,“你是皇後,後宮之事,自行處置便是,何須事事來煩朕?”
    他當然知道沈穗兒為什麽沒去請安,那女人估計還在他的龍榻上睡得天昏地暗,而且,他毫不懷疑,就算她醒了也絕對幹得出不來請安這種事!
    皇後一愣,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皇帝“陛下!可那沈氏她……”
    “朕說了,”君禦澤放下揉額角的手,目光冷沉地看向她,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疲憊與煩躁,“你是六宮之主,如何轄製妃嬪,是你分內之事。若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還要朕手把手教你嗎?”
    皇後的心瞬間涼了半截。皇帝這話,看似放權,實則是不想管。
    “陛下!”皇後還想爭辯,“沈氏如此行徑,若不加管束,日後六宮何以……”
    “皇後!”皇帝猛地提高聲音,龍威驟現,“朕的話,你聽不明白嗎?管不好後宮,朕就讓沈穗兒幫你一起管。”
    皇後被他驟然淩厲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隻剩下無盡的委屈和冰涼。她明白了,皇帝根本不想過問,或者說,他默許了沈穗兒的放肆。
    “臣妾……明白了。”皇後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臉色蒼白地行禮告退。
    走出聖宸宮,春日暖陽照在身上,皇後卻隻覺得渾身冰冷。
    皇帝的態度已然明確,至於宮規?皇後顏麵?似乎都變得無關緊要。
    皇後回到鳳儀宮,看著底下那群噤若寒蟬、眼神各異的妃嬪,隻覺得無比難堪和疲憊。
    她揮了揮手,聲音透著一絲無力“都散了吧。”
    嬪妃們如蒙大赦,紛紛行禮退下,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來,這位錦妃,是真的不好惹,連皇後都碰了一鼻子灰。
    皇後獨自坐在空蕩的宮殿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穗兒……你好得很!本宮倒要看看,陛下會護你到幾時!
    而長生殿內,始作俑者沈穗兒,此刻才悠悠轉醒。她擁著柔軟的錦被,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對窗外早已高懸的日頭毫不在意。
    “娘娘,今日晨省……”貼身宮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沈穗兒眼皮都未抬一下“哦,忘了。”
    輕飄飄兩個字,就將皇後氣得半死、皇帝懶得管的風波,一帶而過。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回籠覺。
    君禦澤踏入內殿時,正看見沈穗兒慢悠悠地從他那張寬大的龍榻上再次躺下。
    她隻穿著一件素白的寢衣,墨發如瀑散落,睡眼惺忪,眼角還帶著些許慵懶的痕跡,偏偏神情卻清醒冷淡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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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他進來,她也沒有絲毫驚慌或敬畏,隻是隨意地攏了攏衣襟,仿佛他隻是個誤入的路人。
    這副理所當然、反客為主的姿態,瞬間點燃了君禦澤壓抑了一早上的火氣。
    他幾步上前,停在榻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聲音冷沉,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師問罪“沈穗兒,朕隻聽說過恃寵而驕,你這寵愛沒沾幾分,膽子倒是比誰都肥,嬌縱得沒邊了!誰給你的膽子?”
    他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剝開來看個清楚“不想活了就直說,何必兜兜轉轉,把宮裏上上下下得罪個遍?!”
    麵對他的滔天怒意,沈穗兒隻是抬手,慢條斯理地將頰邊一縷散發撥到耳後,動作閑適得仿佛在自家後院賞花,“你給的。”
    她抬眸,迎上君禦澤迫人的視線,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點百無聊賴的意味。
    “陛下誤會了,”她語氣平淡,“臣妾想活。”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殘酷的弧度,補充道“不過,死一下也沒關係。重開一次的的事兒。”
    君禦澤瞳孔微縮,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穗兒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繼續用那氣死人的平穩語調說道“如果陛下今日心情尚可,看臣妾不順眼,想給臣妾來個誅九族什麽的……”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頭,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臣妾……感激不盡。”
    君禦澤徹底愣住了,滿腔的怒火像是被驟然堵住了出口,噎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誅九族?!
    還感激不盡?!
    她是瘋了嗎?!還是以為他不敢?!
    然而,看著沈穗兒那雙毫無玩笑意味、隻有一片冰冷沉寂的眼睛,她是認真的!
    她和她那家族似乎關係極其惡劣?甚至到了恨不得借他之手將其連根拔起的地步?
    她這是想借刀殺人?順便還能給他扣上個濫殺無辜、昏聵暴戾的帽子?
    這女人不僅嬌縱瘋狂,心思還歹毒得令人發指!她這是算準了他不可能因為她這點“嬌縱”就真的誅她九族,所以才敢如此有恃無恐地挑釁?!
    他死死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張聲勢,卻隻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坦然和隱約的期待?
    他發現自己又一次,被這個女人用最離譜的方式,堵得啞口無言,進退維穀!
    重罰她?誅九族?正中她下懷!還會給自己惹來一身腥!
    輕拿輕放?他帝王的顏麵何存?昨夜挨打今早被懟的憋屈往哪放?!
    君禦澤隻覺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太陽穴一陣陣抽痛。他發現自己麵對沈穗兒時,所有的雷霆手段、帝王心術,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棉花,是打在了淬毒的鋼針上!紮得自己滿手是血!
    最終,他隻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沈穗兒,你厲害。”
    沈穗兒微微頷首,仿佛接受了這句“誇獎”“謝陛下。”
    君禦澤猛地拂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控製不住掐死這個女人!
    走到殿門口,他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冷聲道“既然‘想活’,就給朕安分點!別再惹是生非!”
    沈穗兒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緩緩垂下眼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柔軟的錦被。
    誅九族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借此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的族人,讓他們時刻記得懸在頭頂的利劍,順便給皇帝添點堵……倒是一舉兩得。
    她輕輕籲了口氣,正準備起身,喉嚨卻驟然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
    那痛楚來得極其迅猛尖銳,仿佛有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過喉管。她下意識地張口,試圖發出聲音,卻隻有嘶啞破碎的氣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再也拚湊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
    她猛地抬頭,正對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內殿門口的藏情之。
    他倚著門框,雙臂環胸,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報複得逞的快意和冰冷的嘲諷。
    “怎麽?說不出話了?”他緩步走近,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沈穗兒,你不是最能言善辯嗎?不是憑著這三寸不爛之舌,將皇帝、貴妃、太後……甚至我,都玩弄於股掌之中嗎?”
    他停在榻前,心底湧起一股扭曲的滿足感。
    “現在,”他唇角勾起惡劣的弧度,“沒了這張巧舌如簧的嘴,我看你還能憑什麽蠱惑人心,還能在這吃人的後宮……走多遠?”
    沈穗兒捂著灼痛難忍的喉嚨,抬起頭,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此刻清晰地燃起兩簇冰冷的火焰。
    她沒有試圖再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憤怒嗎?當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挑釁後的極致冷靜。
    他以為封住她的口舌,她就無計可施了?
    可笑。
    世上能傳情達意、能撩動人心、能殺人於無形的,又何止言語一途?
    幾乎在藏情之話音落下的瞬間,沈穗兒心念微動,毫不猶豫地催動了她早已種在藏情之體內的情人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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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沉浸在報複快感中的藏情之,臉色驟然一變!
    一股完全不受他控製的、洶湧澎湃的情感洪流毫無預兆地席卷了他的心髒!這次並非疼痛,而是一種極其陌生又強烈的悸動與渴望!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又溫柔地撫過,帶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戰栗和酸軟。
    明明理智在瘋狂叫囂著厭惡與仇恨,可身體和情感卻背叛了他,對著這個他剛剛才傷害過的女人,生出一種近乎荒謬的憐惜與難以遏製的傾慕!
    這種矛盾到極點的感覺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猛地後退一步,捂住突然失控狂跳的心髒,臉上那得意的嘲諷瞬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駭和難以置信的慌亂!
    “你……你又做了什麽?!”他試圖用憤怒掩蓋那該死的心動,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穗兒不能言,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拿指尖沾水在桌麵上寫——你以為情人蠱的作用就隻是讓你心痛嗎?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裏,清晰地傳遞出冰冷的譏誚和絕對的掌控。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灼痛的喉嚨,然後,指向藏情之劇烈起伏的胸口。
    動作緩慢,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威脅和宣告
    我的痛苦,你感同身受。
    你的心跳,由我掌控。
    藏情之讀懂了她的眼神,感受著胸腔裏那陣完全不聽從理智、隻為眼前人跳動的情感浪潮,臉色變得慘白。
    自己或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對於沈穗兒而言,言語有時隻是最淺層的誤導工具,但不是唯一的誤導方式。
    真正的殺招,早已無聲無息地種在他的血脈深處,與他同悲同喜,同生同死。
    失聲的沈穗兒,反而變得更危險,更難以揣測。
    因為她接下來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可能不再是表象的意義,而是更深的算計。藏情之在那雙沉默卻銳利如刀的眼睛注視下,竟不由自主地,又後退了一步。
    喉間的劇痛依舊,沈穗兒卻緩緩地、極慢地,勾起了一抹無聲的微笑。冰冷,妖異,勝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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