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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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鏡頭前的沉穩冷靜都是精心打造的人設,是團隊反複教過的“人設劇本”,連說話的語氣、停頓的節奏都練過?
眼前這副沒遮沒攔、連情緒都不藏的樣子,才是她卸了妝、摘了麥克風,回到私下裏的本來麵目?
還沒等我理清楚這突如其來的反差,她忽然輕笑出聲。
不是那種對著鏡頭練過千百遍的假笑,是從喉嚨裏漫出來的輕響,帶著點氣音,像風吹過空瓶的調子。
笑意順著眼尾漫開,細碎的光揉在眼底,連眼尾那顆淡青色的痣都亮了些。
竟奇異地與記憶裏芊落笑起來的模樣重合了一瞬。
同樣的眼尾輕揚,連眉尖那點鬆弛的弧度、眼底一閃而過的亮,甚至笑時嘴角偏左的小習慣,都像極了。
我心頭猛地一顫,指尖下意識攥緊了草葉,草根的澀味順著指縫往上爬,指節都泛了白。
恍惚間竟有些分不清,眼前坐在墓碑旁、指尖還沾著酒漬的人。
到底是那個熒幕上遙不可及、活在熱搜和聚光燈下的辛梓茉,還是我在夢裏都想再見一麵、會笑著給我遞糖的芊落。
“坐吧。”她收回目光,指尖在膝頭的酒壺上輕輕敲了敲,瓷麵發出清脆的“篤”聲,又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地麵。
掌心蹭過地麵帶細碎的飛灰,聲音裏的戲謔淡了些,多了分實在的鬆弛,像卸下了層緊繃的偽裝。
“剛看你繃得像張拉滿的弓,肩膀都快抵到耳朵了,連手都攥成拳頭,指節都發白了,開個玩笑罷了。
真要對你動手,你這點防備,連我一招都扛不住,不夠看的。”
她的話直白得近乎囂張,可我卻找不出半分反駁的理由。
方才她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讓我連半點腳步聲、半點衣料摩擦聲都沒聽見。
此刻即便隔著三步遠,我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收著的勁兒——不是普通人放鬆時的散漫。
是常年練家子才有的、肌肉隨時能繃緊的敏銳,像蓄勢待發的獵豹,隻是暫時收了爪牙,連呼吸的節奏都比常人穩。
我盯著她伸過來的手,指尖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幹淨利落,沒塗任何指甲油,指腹還帶著點薄繭。
虎口處甚至能看見一道淺淡的舊疤,像是被什麽銳器劃到過,愈合後留下了細細的一道印。
那是雙常年握過武器、練過格鬥的手,指節處的皮膚比掌心更粗糙些,沒半點女明星嬌生慣養的軟嫩。
反倒透著種沉靜的力量感,指節上的弧度都像藏著無數沒說出口的故事,藏著鏡頭拍不到的、在暗處咬牙堅持的另一麵。
猶豫片刻,我索性也屈膝在她身邊盤膝坐下,草葉蹭過褲腿,帶來點涼絲絲的潮氣,後背也終於敢放鬆些,不再繃得發疼。
確實,她若真想動手,方才在我轉身的瞬間便足夠了,犯不著費這般口舌,還陪我在墓碑前耗著,甚至主動邀我坐下。
她要是想做什麽,我這點隻夠應付基礎訓練的格鬥本事,根本攔不住,也躲不開。
她見我坐下,眸光輕輕動了動,眼睫垂了垂又抬起來。
目光落在我攥著的手上,停頓了兩秒,又很快移開,落到墓碑頂端的警徽上。
昏暗中,借著最後一點天光,我仿佛看見有一滴晶瑩在她眼底一閃而過,快得像被風刮走的錯覺。
連落在她眼下淚痣上的陰影都沒來得及變,就消失了。
等我再定睛去看時,那裏隻剩一片平靜,像深不見底的湖,連暮色裏的殘光都沉不進裏麵。
隻剩一片冷清清的暗,看不出半分情緒,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濕潤隻是我的幻覺。
沉默在晚風裏漫了片刻,遠處守墓人咳嗽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又慢慢散在鬆柏間。
周遭隻剩下風掃過枝葉的沙沙聲,還有她指尖偶爾摩挲酒壺的輕響,瓷麵與指尖摩擦,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沉了些,褪去了玩笑的輕飄,多了點實在的重量,像投入湖麵的石子,能砸出漣漪。
“我叫辛梓茉。
你認識我,別否認——你方才那眼神,先是震驚得瞪了下眼,瞳孔都縮了縮,又飛快地掃了我額頭、掃了我眼角的痣。
連嘴角都抿緊了,那點確認的模樣,早就出賣你了。”
我指尖碾過身下磚縫裏長出的草葉,草汁的澀味沾在指腹,黏糊糊的,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驚擾了什麽。
我沒說話,隻是把目光挪到墓碑上,確實,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便認出了這張臉。
娛樂圈裏少有的、沒被濾鏡磨平棱角的臉,尤其是眼尾那顆痣,形狀像片小葉子,是她最明顯的標誌,想認錯都難。
隻是屏幕上的辛梓茉,永遠是疏離而冷靜的,紅毯上穿高定禮服,妝容精致得挑不出錯,項鏈和耳環的搭配都恰到好處。
采訪裏滴水不漏,哪怕被問到尖銳的問題,也能笑著繞開,連笑都帶著點距離感,眼尾總帶著點拒人千裏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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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前的她,坐在墓碑旁喝酒,額前碎發被風吹得微亂,有兩縷貼在臉頰上。
衣領隨意地敞著兩顆扣子,露出點鎖骨,皮膚上甚至能看見細小的絨毛,眉眼間藏著些說不清的疲憊。
連眼底的紅血絲都沒遮——倒比鏡頭裏真實了千百倍,也鮮活了千百倍。
她不再是那個被包裝得完美的“明星辛梓茉”,隻是個坐在墓碑前喝酒的普通人。
像每個有心事的人一樣,帶著點脆弱,帶著點真實的倦意,連呼吸都比鏡頭前慢了些。
我沒接話,隻是指尖在長出草的地磚縫隙裏反複碾著,指甲深深掐進鬆軟的泥土裏。
連草根的澀味、泥土的潮氣都蹭到了指縫,留下幾道淺淺的、彎扭的印子,像在無聲地宣泄著什麽。
作為法醫,我早習慣了在解剖台上捕捉最細微的皮下出血,在顯微鏡下分辨最淡的組織碎屑。
連死者指甲縫裏的纖維、衣物上殘留的微量毒物都能一一對應來源。
可麵對自己翻湧的情緒,卻總像個束手無策的門外漢——這點遠不如芊落。
她總能在槍林彈雨裏笑得雲淡風輕,連子彈擦過耳邊留下的灼熱感,都能當成“今天風太大,差點被吹歪”的玩笑講給我聽。
執行任務回來,哪怕身上帶著傷,也會先笑著揉我的頭發,說“莫法醫,今晚給我煮碗麵唄”。
而我此刻眼底藏不住的驚濤駭浪,那些慌亂、無措,還有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怕是早被辛梓茉看得一清二楚。
連我攥緊草葉時指節泛白、指腹無意識摩挲的小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也不在意我是否回應,指尖漫不經心地轉著空酒杯,杯沿蹭過指腹的薄繭,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瓷杯偶爾碰到膝頭的酒壺,又輕輕彈開,發出一聲輕響。
她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仿佛隻是對著晚風自語。
又像在念一段早寫好的台詞,語氣裏沒有半分試探,隻有一種近乎篤定的平靜。
聲音平鋪直敘,沒有起伏,卻字字像淬了冰的針,紮得人心髒發緊,連呼吸都跟著滯了半拍。
“你叫莫芸,市局技術科的法醫,當年還拿過刑偵係統的先進個人。
頒獎那天芊落特意請了半天假,給你買了束白玫瑰,說‘我們莫法醫拿獎,得配最幹淨的花’。
你是她的愛人,你們以前住在老城區的巷子裏,二樓帶個小陽台,窗台下種著她最喜歡的薄荷。
每到夏天她就摘幾片葉子泡冰水,還總嫌你加的糖太多。
可你最近,正在一點點忘了她,對吧?
忘了她笑時會先彎起的右眼角,忘了她煮咖啡時總放兩勺糖、從不加奶。
連她穿警服時總把袖口挽到小臂中間、露出手腕上那道淺疤的習慣,你都快想不起來了。
甚至有時候看到薄荷,都要愣一下才想起‘哦,這是芊落喜歡的’。
昨天路過你們以前常去的麵館,你都沒認出老板娘,是吧?”
“嗡”的一聲,我腦子裏像有根緊繃了許久的弦驟然斷了。
連耳邊的風聲、鬆柏的沙沙聲都瞬間消失,世界隻剩一片空白的轟鳴。
我猛地抬頭望她,瞳孔不受控地收縮,眸子裏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手一抖,攥著的草葉“啪”地落在地上。
指尖還沾著潮濕的泥土和細碎的草屑。
這個在熒幕上唱跳嬉笑、活在聚光燈下的女明星。
這個本該和“警察”“法醫”“墓園”“遺忘”這些沉重字眼毫無關聯的人,怎麽會知道這些?怎麽可能知道這些?
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職業,知道頒獎那天芊落送白玫瑰的細節,知道我們住過的老房子陽台下種著薄荷。
甚至知道她手腕上的疤、我們常去的麵館——那些我對著心理醫生都沒能說透的掙紮。
那些午夜夢回時驚醒、連自己都不敢細想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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