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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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晃空酒杯,殘留的酒液在杯壁上掛出淺淡的痕跡。
像一道道透明的細線,晃了晃又慢慢往下淌,最後聚在杯底,隻剩一小汪琥珀色的殘液,映著最後一點天光。
“想來想去,也就她這兒最清淨——總沒人會跑到烈士陵園來拍明星喝酒吧?
我可不想明天一睜眼,就看見‘某女星深夜買醉,疑似情傷’的熱搜掛在首頁。
還得讓團隊熬夜寫公關稿,再應付一堆記者的追問,連門都出不了。”
話音落時,她仰頭將最後一杯酒飲盡,動作幹脆得沒半點拖泥帶水。
喉結滾動的弧度利落得像收鞘的刀,連一滴酒都沒灑在衣襟上。
放下杯子時,手背隨意地蹭過嘴角,帶起一抹淡淡的紅——不知是酒漬暈開的顏色,還是蹭到了杯沿未磨平的細痕。
倒添了幾分江湖氣,少了熒幕上精心維持的精致感,多了些煙火氣的灑脫。
她望向墓碑的眼神忽然沉了沉,像平靜的湖麵投進了一顆石子,原本的漫不經心瞬間褪去,那裏麵翻湧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有藏得極深的慶幸,像雨過天晴後雲層裏透出的微光,微弱卻真切。
有化不開的懷念,纏得比晚風裏的草香還濃,吸進肺裏都帶著澀,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像是怕驚擾了墓碑裏的人,又像是怕自己的情緒太激動。
還有星點細碎的憤怒,像火星子藏在灰燼裏,稍不留意就要燃起來,卻又被她硬生生按了下去,隻剩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不知是在氣那些害了芊落的人,還是在氣命運的不公。
這眼神太複雜,看得我心頭發緊,指尖都下意識攥緊了衣角,布料被揉得發皺,連指腹都蹭得發燙,掌心的汗又冒了出來。
正想開口問點什麽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她卻猛地站起身,拍衣服的動作灑脫得像拍掉一身塵土。
衣擺掃過草葉帶起細碎的“沙沙”聲,連沾在褲腳的草籽都被拍落,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她順帶伸手一把將我也拽了起來,那力道大得驚人,我幾乎是被她提著胳膊離地的,手腕被攥得發疼,骨頭都隱隱發酸。
指尖的血液都像被攥得流通不暢,腳尖沾地時還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她身上。
此刻才真切體會到,她能一腳踹飛壯漢絕非鏡頭特效,那股勁裏藏著實打實的力量,是常年練出來的爆發力,絕非花架子。
方才若真動了手,我怕是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按下口袋裏的報警器了。
她的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墓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擺上的褶皺,動作反複又機械。
像是在緩解什麽壓抑的情緒,又像是在確認衣料的質感來穩定心神。
忽然,她低低地喃喃出聲,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樹葉,又像怕驚擾了墓碑裏的人,刻意放輕了語調。
像說給芊落聽,又像說給自己“到了那邊,可得好好活著,別再瞎折騰,也別總想著幫別人扛事。
你就是太好強,什麽都要自己擔著,連疼都不肯說一聲。”
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點說不出的悵然,還有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連尾音都微微發顫,像被晚風刮得變了調“可別再逞英雄,又落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要等……等我過去,省得你又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連杯熱飯都吃不上。”
“唰”的一下,我後頸的汗毛全豎了起來,連後背都泛起一陣涼意。
像有冷風往骨頭縫裏鑽,凍得我指尖發麻,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又”英年早逝?“另一個世界”還要“作伴”?
“孤零零的”又是什麽意思?難道芊落以前……也“走”過一次?還在那邊受過苦?
這些字眼像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進心裏,疼得我呼吸都滯了半拍,連腦子都懵了。
無數疑問在腦海裏亂撞,卻找不到一個出口,心髒也跟著狂跳,像要跳出胸腔。
我理解的“另一個世界”,是生者對逝者的慰藉,是虛無縹緲的念想,是清明時節燒紙時聊以自慰的寄托。
是“她隻是換了個地方活著,我們總有一天會再見”的自我安慰。
可從辛梓茉嘴裏說出來,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那是個真實存在的去處。
有街道有房子,能吃飯能說話,能感知喜怒哀樂,能體會“孤零零”的滋味,甚至能等“別人過去作伴”。
而芊落的“英年早逝”,竟不是頭一遭,像是在某個我不知道的過往裏,她早已經曆過一次這樣的離別。
一次這樣的“英年早逝”,一次這樣的“孤零零”,一次這樣的“沒人照顧”,或者不止一次。
晚風卷著鬆濤掠過耳際,帶著山尖的寒意,吹得我耳朵發僵。
連額前的碎發都貼在了皮膚上,涼絲絲的,卻澆不滅我心裏的震驚和疑惑。
我望著辛梓茉的側臉,她的輪廓在暮色裏顯得格外清晰,下頜線繃得筆直,連咬肌都微微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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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極力克製什麽情緒,怕自己失控。
眼底那抹沉鬱絕非普通生者對逝者的追念,更像藏著一段不能說的過往。
一段沉重到連提起都要鼓足勇氣的秘密,壓得人喘不過氣。
直覺像警鍾在腦子裏敲個不停,越敲越響,心髒也跟著狂跳。
這個辛梓茉,藏著的秘密遠比我想象的要多,多到能顛覆我對“生死”“世界”的所有認知。
而她口中的“另一個世界”,恐怕和我認知裏的“往生”“輪回”“天堂地獄”,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或許是個真實存在的空間,一個我從未接觸過的、隱秘的世界。
一個能讓“逝者”真正“活著”的地方,一個芊落曾經去過、現在又回去的地方。
我還沒來得及將滿腹疑問說出口,手腕已被她輕輕攥住。那力道不重,像怕捏疼我似的。
指腹刻意避開了我手腕內側因常年握解剖刀留下的薄繭——那是我與逝者打交道的印記,她竟連這點細節都留意到了。
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牽引,將我一步步帶離烈士陵園的寂靜。
身後的鬆柏聲、風聲漸漸遠了,連空氣裏那股混著泥土與鬆針的冷香都淡了些。
隻剩晚風吹在臉上的涼意,刮得耳尖發僵,也吹得心裏的不安又重了幾分。
門口停著輛深灰色商務車,車身幹淨得沒沾半點塵土,車窗貼著深色的膜,從外麵看不見車內的動靜。
低調得像塊浸在水裏的石頭,若不是車燈亮著微弱的光,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司機見我們過來,隻從駕駛座側過身,隔著車窗微微頷首,連多餘的目光都沒有。
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指節穩得沒半點晃動,姿態沉穩得像在待命的衛士。
一看就是慣於守規矩、不多問不多看的人,倒不像是伺候明星的助理,更像受過專業訓練的保鏢。
坐進後座時,皮革座椅帶著微涼的觸感,貼在還沾著墓園潮氣的衣服上。
那點涼意順著布料滲進來,倒讓人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我下意識看向窗外,後視鏡裏,那片藏著芊落的墓園正一點點縮成模糊的影子。
青灰色的墓碑、墨綠色的鬆柏漸漸融成一團深色,最後連輪廓都看不清了。
隻剩遠處的路燈還亮著微弱的光,像散落在黑夜裏的星子。
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說不清是悵然,是不安,還是對即將到來的答案的期待。
悶得人想歎氣,卻又怕驚擾了身旁閉目養神的辛梓茉。
辛梓茉上車後便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頭微微偏著,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
連呼吸都放得很輕,胸口起伏平緩得像湖麵的漣漪。
她像是在養神,又像是在默默整理思緒——或許,那些關於芊落的過往,對她而言也同樣沉重,沉重到需要獨自消化片刻。
我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芊落的身份特殊,她是為了臥底打擊跨境販毒集團犧牲的。
至今很多行動細節仍屬機密,連她的家人都隻知道她“因公殉職”。
不知道她曾在毒窩深處偽裝身份、與亡命之徒周旋了多久。
這司機雖是辛梓茉的人,可“不該聽的別聽”的規矩我比誰都懂。
萬一哪句話走漏了風聲,不僅會影響緝毒隊對剩餘毒販的追查。
芊落的家人怕是再也沒了寧日,連清明祭拜都要提心吊膽,擔心被報複。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沉默,又或許是車內的安靜軟化了她的氣場。
辛梓茉肩頭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些,不再像在墓園時那樣繃得筆直,連眉心的褶皺都淺了些,像被晚風撫平的紙痕。
方才在墓園裏那股拒人千裏的清冷,像被吹散的霧,淡了許多,周身的氣場不再銳利得讓人不敢靠近。
倒多了點讓人放鬆的沉靜,像深夜裏平靜的湖麵,連波紋都少了。
車子在夜色裏行駛了很久,窗外的街景從路燈稀疏的郊區,慢慢變成霓虹漸亮的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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