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終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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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差吧,總之在親眼看到血瀑布之後,我才發現它比我預想中的、甚至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像地獄。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感覺,隻有真正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才能切身體會那種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甚至另一個維度的恐怖。
白裏透藍的冰川緊緊附著在地麵上,犬牙交錯似的邊緣,仿佛某種巨大野獸的利爪、以無可撼動的力量死死鎮壓著這片土地。
然而泰勒冰川所處的麥克默多幹穀,是一片由地熱活動、以及溫室效應共同造就的無冰區。
所以除了白裏透藍的冰原外,視野中占比更多的,是裸露在空氣中的、獠牙一般猙獰的褐色山岩,又使得這裏像是處於某種巨獸的口腔之中。
在這樣一片充滿原始、野蠻氣息的場景中,血瀑布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不速之客,突兀的出現在冰原和凍土的交界處。
那真的像是一道傷口。
像是某種巨獸的心髒被刺穿,一刻不停的向外湧著血一樣的暗紅色液體。
好消息是,水流的壓力沒有我預想中的那麽大,所以沒有形成那種血水噴濺的恐怖場麵。
但壞消息是,水流的壓力沒有我預想中的那麽大,所以液態的“血水”幾乎隻附著在“傷口”表麵,不斷鼓脹、收縮著,像是一顆巨大的心髒、或者某種畸形的肉瘤。
而在血瀑布的出口下方,是一片逐年累積、凍結的猩紅冰殼。
它可能有幾百平米那麽大,隨著逐年增厚、逐漸蔓延到周圍裸露的岩石上。
在那層層疊疊的猩紅冰殼的底下,還能隱約看到流淌的血水,莫名給人一種血腥屠宰場的既視感,而且還是正在運營的那種。
除了這種視覺上的衝擊,空氣中那股濃烈的、幾乎和血液一般無二的鐵腥味兒,也不斷刺激著我每一條緊繃的神經。
而在我被這幅場景所震撼時,“楊佩寧”已經加大馬力,從距離血瀑布大概三十米的、一處較緩的冰坡衝了上去。
借著衝坡的慣性往前衝了幾十米後,又慢慢降速直至停車、隨後換上倒擋、慢慢倒回到了血瀑布附近。
“下車吧。”
“楊佩寧”停好車後招呼一聲,而在他打開車門的瞬間,車裏那股鐵腥味兒又濃鬱了十倍不止!
我的胃裏突然一陣痙攣,但還是下意識想要安撫身邊的劉曉星,結果轉頭才發現她已經下車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劉曉星的身上,似乎還保留了一絲“人機感”,至少在麵對那血腥的場景時,她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麽反應。
不過除了“人機感”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是她知道那並不是真的鮮血,所以沒有像我這樣展開聯想、自然也就不會因此感到恐懼。
心裏這樣胡亂的想著,我自己打開車門來到外麵,同時“楊佩寧”也打開了位於車尾的側開尾門。
這裏需要說明一點——
我們乘坐的這輛履帶式雪地車,內部結構和麵包車差不多,除了前麵的兩排座椅,後麵還有大概三分之一的空間、是用來擺放科考所需的設備的。
當然,我們用不到、也不會用那些設備,所以這部分空間基本是空的,但如果想從標準配置的工具架上找什麽東西,正常是應該從尾門去拿的。
所以看到“楊佩寧”打開尾門,我的心幾乎立刻就提了起來,雙手不自覺的兜住袖口,生怕剛才偷藏的地質錘掉出來。
但其實這種掩飾根本沒用。
能不能騙過“楊佩寧”暫且不提,重點是車上的工具架,不隻是簡單的金屬架子,在每一層的置物板上,都有固定工具用的專屬凹槽,少了什麽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所以在我剛兜住袖口的時候,就開始感覺左邊的臉頰有點發癢,再一轉頭、便迎上了“楊佩寧”意味不明的審視目光。
這讓我下意識的有些緊張,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無所謂。
真正的楊佩寧突然現身、用一個眼神把我鎮住的時候,這場戲就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我不知道楊佩寧為什麽還要堅持,但我和秦玉林都是在配合他、一起裝糊塗而已。
如今血瀑布已經到了,我好像也沒必要裝糊塗了。
思路到這我頓時有了底氣,隨即兩手兜著地質錘背到身後、挺胸抬頭的朝著“楊佩寧”看了過去。
他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麽坦然,眼神裏明顯閃過一絲詫異——但也僅僅隻有一絲而已。
隨後“楊佩寧”便探身進車裏,叮叮當當的鼓搗片刻後,從車裏拿出了三雙鞋底帶尖刺的冰鞋、以及三支登山鎬。
“下麵都是冰和水蝕的岩石,很滑,有裝備會更便利一點。”
“楊佩寧”左手拿著一副登山鎬遞給我,臉上隱約露出一點憋笑的表情:“還是你想用自己準備的工具?”
“……”
我不自覺的捏了捏袖口,這時候才剛覺得有點尷尬:“我不是拿來當武器的,我也是覺得路上會很滑,所以才……”
“是是是,快拿著吧。”
“楊佩寧”隨口答應著、把冰鞋和登山鎬扔到我的腳邊,隨後又關好了尾門,我這才發現在尾門的外側下方,還裝了一個備胎箱似的東西。
它看起來就是一個備胎箱,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因為我們乘坐的是一輛履帶車。
事實證明我的推測沒錯。
備胎箱打開之後,裏麵是一個直徑半米左右的電動絞盤,絞盤上纏繞著拇指粗細的銀色金屬線纜,而在最外麵的末端上,還焊接了一個比拳頭稍大的金屬球。
“我們的終點,是位於冰麵四百米以下的、一個高壓鹽水池,不過考慮到水路的蜿蜒曲折,實際路程可能要翻三倍不止。”
“楊佩寧”說著慢慢扯出金屬線纜、將金屬球投進了血瀑布中:“但這些液體中的含鹽量有34,幾乎是普通海水的十倍,和死海的含鹽量差不多。”
“這種含鹽量所提供的浮力,隻靠遊是潛不下去的,而且越接近源頭、水流的噴射壓力就越大,所以我們需要一點外力的輔助才能下去——”
說到這,“楊佩寧”指了指飛快滑動的金屬線纜:“一手拿著冰鎬、配合冰鞋固定身體,一手抓著這條特種線纜,用你全身的力氣往底下鑽……”
“你先等一下!”
我聽到這忍不住抬手打斷:“你的意思是……我們要逆著血瀑布的水流,一路鑽到它的源頭去?”
“對。”
“但我在車上好像沒看到潛水設備。”
“沒有潛水設備,這些液體具有高鹽度和高腐蝕性,就算用鈦合金做氧氣瓶也撐不住。”
“……那我們下去就撐得住了?”
“撐不住。”
“楊佩寧”說著掀開衣服下擺,露出腰帶上、和金屬線纜同材質的固定鎖扣:“所以我們可能會死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