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薪火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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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棺槨的銅扣“哢嗒”崩開時,蘇墨正低頭替南宮璃擦去唇角的血。棺蓋滑動的聲響像老木門軸在呻吟,混著歸墟之水逆流的呼嘯——本該向東的雲海突然倒卷,浪花裏竟浮著無數發光的劍穗,正是曆代太虛劍修死後魂歸的印記。他猛地抬頭,隻見棺中少年麵朝內側蜷臥,墨色衣擺上繡著未完工的雲雷紋,懷裏抱著的墨麟劍完好如初,劍鞘上的祖巫脊骨紋還在輕輕搏動,像睡著的小獸。
“師父?”卦嬰的哭聲突然變了調。那個抱著青銅命鎖的嬰兒踉蹌著撲向棺槨,胖乎乎的小手剛碰到少年的衣角,整個身子就像被吸入漩渦般陷進去。蘇墨眼睜睜看著卦嬰的雙腿先化作光點,額間圖騰與棺中少年後頸的劍形胎記重合,最後隻剩下一雙眼睛,在融入的刹那變成了老者的琥珀色——那是初代劍祖在記憶裏看他時的眼神。
“吾乃劍心。”少年翻了個身,聲音從孩童的嗓子裏擠出來,卻帶著十萬年的沙啞,“十萬年前將魂魄一分為二,半入劍胎成劍靈,半化卦嬰守陣眼……小友,讓為師看看,你握劍的手,是否還帶著人間的溫度?”說著竟撐著棺木坐起來,袖口滑落處,腕間纏著條褪色的紅繩——正是三年前蘇墨在墨麟古窟撿到的,當時劍靈說“這是劍祖初入人間時,村童送的平安結”。
南宮璃的九尾突然抽搐。蘇墨回頭看見太昊的腐血不知何時凝成巨蟒,蛇信子正卷著她的尾尖,月紋上的藍光被染成灰黑。她咬著下唇想往後縮,卻被蟒身纏住腰腹,鱗片刮過皮膚的“滋滋”聲像在磨他的骨頭。“墨哥哥……”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尾尖金鱗大片剝落,露出底下被腐血侵蝕的月紋,像被蟲蛀的玉盤,“青丘的月光……照不亮了……”
怒意從尾椎骨炸開。蘇墨感覺鼻腔一熱,鮮血滴在弑神劍的祖巫脊骨上,劍身突然發出蜂鳴,十二道圖騰同時亮起,竟勾住了周天星辰——北鬥七星的光順著劍刃流淌,在他瞳孔裏碎成銀沙,每粒沙都映著南宮璃受傷的模樣。他想起十六歲那年,她替他擋下魔修的毒針,也是這樣蒼白地笑著說“別難過,狐妖的尾巴可再生”,可現在她的尾巴在腐血裏萎縮,像被掐斷根莖的蓮花。
“給我鬆開!”蘇墨握劍的手在抖,卻比任何時候都穩。弑神劍劃破虛空的瞬間,星河流轉的軌跡跟著改變,北鬥劍柄化作犁鏵,將血蟒從頭顱劈至尾椎。血雨落下時帶著焦臭味,蘇墨看見每滴血珠裏都映著太昊的臉——猙獰的、狂喜的、不甘的,最後匯聚成中央的肉球,“砰”地炸開,露出站在血霧中的男人。
那是太昊真正的模樣:赤發垂地,胸口嵌著半塊腐血凝成的劍胎,正是蘇墨之前握過的弑神劍雛形。他抬手時,劍胎表麵浮出十二道祖巫虛影,每道虛影都舉著染血的兵器,而劍柄處纏著的,竟是三千道命鎖,每道鎖上都纏著他和南宮璃的殘影——有一世他是說書人,她是聽書的狐妖;有一世他是藥師,她是受傷的山鬼;還有一世,他們站在崩塌的劍塚前,她用九尾替他擋住天罰,而他握著斷劍,眼裏隻剩她逐漸透明的身影。
“好個‘唯人可爭’!”太昊狂笑,腐血劍胎劃破自己掌心,“十萬年了,初代老東西終於等到個能為執念揮劍的傻子!你看這三千命鎖,哪一世你不是為了身邊人動殺意?斬燭龍時你在想青丘的桃花,破巫陣時你在怕小狐狸死掉,現在——”他指尖彈動命鎖,最近那道殘影裏,蘇墨正抱著瀕死的南宮璃,眼裏倒映著自己揮劍的血腥,“這一劍的殺意,夠濃了!”
劍心突然抓住蘇墨的手腕。少年模樣的初代劍祖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紅繩在風中晃蕩:“莫被表象迷了眼。當年吾引魔氣入體,並非全為封魔,是想看看……”他指向太昊胸口的腐血劍胎,“當神的血與魔的骨鑄成兵器,究竟是斬天的刃,還是囚人的鎖?”話音未落,蘇墨感覺掌心的弑神劍在震顫,祖巫脊骨紋裏滲出金光,竟與太昊劍胎上的腐血形成陰陽兩極。
南宮璃突然扯住他的衣擺。她不知何時爬到他腳邊,尾尖月紋隻剩豆大的光斑,卻還倔強地舉著片染血的狐毛:“別、別聽他的……你第一次握劍時說過,劍是用來護人的……”她的指尖劃過他手背的老繭,那是練劍時磨出的硬皮,“那年在青丘,你替我趕走捕妖師,劍刃都卷了口,卻笑著說‘幸好沒讓你受傷’……”
記憶如潮水湧來。蘇墨忽然看見所有命鎖上的殘影都在變化:說書人那一世,他最後是用斷筆替狐妖畫護身符;藥師那一世,他寧可自毀丹爐,也要保下山鬼的妖丹;就連劍塚崩塌的那次,他揮劍前想的,也是“至少讓她能再看一次青丘的月亮”。這些畫麵混著初代劍祖紅繩上的體溫,混著南宮璃指尖的顫抖,在弑神劍的劍心裏炸開——原來殺意隻是表象,藏在最深處的,從來都是怕失去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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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心,借我力量。”蘇墨突然低吟。少年劍祖愣了愣,隨即笑了,紅繩化作流光纏上他手腕:“早就等著呢。當年吾沒敢走完的路,你帶著人間的燈火走下去吧。”話音未落,蘇墨感覺識海裏多出十萬年的記憶:劍祖第一次收下徒弟時的忐忑,第一次看見凡人用劍砍樵的溫暖,還有臨終前怕劍胎太冰冷,特意留了半縷帶著體溫的殘魂在卦嬰裏。
太昊的攻擊到了眼前。腐血劍胎帶著腥風劈來,蘇墨卻突然收劍入鞘。祖巫脊骨紋在鞘上亮起,竟化作十二道屏障,將所有攻擊都擋在三尺外。太昊驚怒交加時,蘇墨已俯身抱起南宮璃,她的頭靠在他肩上,尾尖最後的月紋輕輕蹭過他頸側的劍紋,像在確認他還活著。“紫萱!”他喊住正在丹爐旁忙活的小師妹,“用你的精血引動棺中藥草紋,那是祖師爺留給人間的護心陣!”
紫萱咬著牙點頭,指尖血珠滴在青銅棺上的瞬間,棺中素白長袍突然飛起,袖口藥草紋化作綠光,將南宮璃團團圍住。蘇墨趁機轉身,弑神劍再次出鞘,這次劍身不再是冰冷的脊骨,而是裹著層柔光,像把被人間燈火暖過的劍。太昊的命鎖在劍光中滋滋作響,每道殘影裏的他和南宮璃都在微笑,不再是被命運捉弄的苦相,而是握著彼此的手,在桃樹下、在藥田裏、在劍塚廢墟,認真地活著。
“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太昊嘶吼著揮劍,腐血劍胎卻在接觸柔光的瞬間開始崩解,“沒有殺意的劍,斬不斷天道——”話沒說完,他突然看見蘇墨眼中倒映的不是他,而是遠處歸墟中浮起的萬千劍穗。那些都是曆代劍修的殘魂,他們曾為護一人、護一村、護一城而揮劍,劍上或許有殺意,但更有磨劍時的汗水、握劍時的顫抖、收劍後的淚光。
“斬不斷天道,那就鑿出裂縫。”蘇墨的聲音很輕,卻比任何劍意都重,“初代劍祖用十萬年飼魔,為的不是讓劍沾神血,是讓劍記住人間的溫度。你看這劍——”他抬手,弑神劍上的祖巫脊骨紋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小的光斑,像凡人家裏的燈火,“它護著該護的人時,自然會有鋒芒。”
太昊的劍胎徹底崩碎。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化作腐血,最後隻剩一雙眼睛,倒映著蘇墨懷裏的南宮璃、布陣的紫萱,還有遠處逐漸匯聚的凡人身影——有青丘的狐族舉著燈籠趕來,有藥王穀的弟子背著藥簍奔來,甚至有當年在太虛山見過的雜役弟子,握著柴刀站在山腳下。這些人或許不會修劍,卻用各自的方式,守護著心中的燈火。
“原來……這才是薪火。”卦嬰的聲音從蘇墨識海深處傳來,這次是真正的孩童音色,帶著釋然的哭腔,“師父說,劍修的道不該是孤舟,該是千萬人舉著火把,照亮同一條路……”話音未落,歸墟之水突然順流,雲海中浮現出無數光點,那是散落在人間的劍心碎片,此刻正朝著蘇墨手中的弑神劍飛來,化作劍柄上的新紋路——不是祖巫圖騰,不是天道符文,而是歪歪扭扭的簡筆人形,像極了凡人在石壁上刻的護佑符。
南宮璃在他懷裏動了動,尾尖月紋重新亮起。她迷迷糊糊地指著太昊消失的方向:“那個壞蛋……好像哭了?”蘇墨低頭看見腐血裏混著顆透明的水珠,比星辰更亮,比月光更柔——那是太昊作為神時,從未有過的,人間的眼淚。
紫萱抱著青銅棺跑過來,棺蓋上的圖騰已全部化作藥草紋:“接下來怎麽辦?歸墟的水逆流了,天道的裂縫……”她話沒說完,蘇墨已望向雲海深處,那裏有天道的金光漏下,卻也有無數凡人的燈火亮起,星星點點,比金光更璀璨。
“把劍傳給願意握劍的人。”蘇墨輕輕放下南宮璃,蹲下身用劍尖在地上刻下第一個劍字,筆畫歪歪扭扭,卻帶著刀鋒的銳意,“初代劍祖的劍,不該隻有一把。青丘的小狐狸可以學,藥王穀的小師妹可以學,甚至山腳下的樵夫、河邊的漁女,隻要他們想護著什麽,都能磨出自己的劍。”
風卷起他的衣擺,弑神劍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蘇墨看見遠處的劍穗們開始下落,每片劍穗都化作一柄小劍,飄向舉著燈籠趕來的凡人。有人接住劍時驚呼,有人摸著劍柄落淚,而南宮璃笑著拽住他的袖子,尾尖月紋在他手背上畫著圈:“墨哥哥,等我尾巴長全了,你教我用劍好不好?就像當年在桃林,你教我認月紋那樣……”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初代劍祖剛鑄好弑神劍時,曾在劍鞘上刻下一行小字:“願後來者,握劍時知暖,收劍後有光。”此刻他望著手中的劍,劍柄處的紅繩還在晃蕩,祖巫脊骨紋下,隱約能看見新刻的小字——是南宮璃的筆跡,歪歪扭扭寫著“蘇墨與阿璃共執”。
薪火相傳,從來不是單劍擎天,而是千萬人手中的微光,聚成照亮人間的火。蘇墨握著弑神劍,看著身邊蘇醒的同伴,看著遠處趕來的凡人,忽然明白:初代劍祖等了十萬年,不是等一個弑神的英雄,而是等千萬個願意接過火種的人——隻要有人記得握劍的初心,記得人間值得守護,這薪火,就永遠不會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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