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問道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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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媧皇淚砸在丹爐上的聲音像碎玉。蘇墨正低頭替南宮璃理順尾尖的毛發,那滴泛著七彩流光的眼淚突然穿透雲層,“滋啦”一聲融進紫萱的青銅丹爐,爐身頓時浮出媧皇宮的琉璃紋,連歸墟之水都泛起層層疊疊的淨光,像有人把滿天星子揉碎了撒進海裏。他鼻尖突然漫上苦杏仁味——是紫萱剛才為了穩定丹爐,偷偷往裏麵扔了三顆絕情丹。
    “糟了!”紫萱突然尖叫。蘇墨抬頭看見太昊的腐血劍正在崩裂,黑色劍胎上的祖巫圖騰一個個剝落,像被火燒焦的鱗片。那家夥正瘋狂撲向空中的三千命鎖,指尖摳進最近那道殘影的肩膀——正是上一世蘇墨作為藥師,替南宮璃當時還是山鬼)剜去毒瘤的場景。可殘影裏的“自己”突然轉頭,眼裏映著真實世界的蘇墨,嘴角扯出個帶血的笑:“老東西,你當我們是棋盤上的棋子,可曾問過棋子想不想落子?”
    三千殘影同時回首的刹那,歸墟之水掀起百丈浪。蘇墨感覺握著南宮璃的手被攥得發疼,她玉化的狐尾尖正在滲出金血,卻還盯著太昊指尖的命鎖:“墨哥哥你看,那一世你給我編的草環,還戴在殘影的手腕上……”她的聲音發顫,尾尖輕輕蹭過他掌心的老繭,像在確認那些被命鎖困住的過往,是否真的能被掙斷。
    初代劍祖的虛影就在這時凝實。不再是少年模樣,而是個背著柴刀的老漢,袖口還沾著沒拍幹淨的灶灰,腕間紅繩磨得發白,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老人抬手時,蘇墨看見他掌心有三道劍疤,正是當年斬燭龍逆鱗留下的——原來十萬年的時光,劍祖早已把自己活成了人間最普通的模樣。“此劍真名‘問道’。”老人用柴刀敲了敲蘇墨手中的弑神劍,刀與劍相碰竟發出木槌撞木門的悶響,“當年吾執劍斬天,卻在劍心處困了十萬年——斬得了神血,斬不斷己心迷障啊。”
    太昊的嘶吼突然變調。他抓著命鎖的手開始透明,那些被他視為棋子的殘影,此刻正化作流光匯入弑神劍。蘇墨看見劍身上的祖巫脊骨紋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小的刻痕,像凡人用指甲在劍身刻下的心願:“願阿娘病愈”“願麥子豐收”“願小兒平安”……原來這才是“問道”的真意——不是向天道問,是向千萬個認真活著的人問。
    “爹爹,糖葫蘆……”卦嬰的聲音突然響起。蘇墨猛地轉頭,看見透明的孩童身影正抱著初代劍祖的腿,臉上還沾著不存在的糖渣。老人蹲下身,從袖口摸出串糖葫蘆——糖衣已經化了,山楂卻紅得像血,“記得,每次去鎮上賣柴,都會給你帶。”他聲音發顫,指尖劃過卦嬰逐漸消散的眉心,那裏還留著半道未完成的月紋,“這一世,你該去青丘做個普通的小狐妖,吃桃酥,看月亮……”
    南宮璃的九尾突然完全玉化。蘇墨隻覺掌心一涼,她的手已經從他指間滑出,玉色狐尾在歸墟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每片鱗甲都映著他的倒影。“這次換我等你。”她轉身時,尾尖月紋亮起最後一道光,像把小月亮掰成了兩半,一半留在她眉心,一半融進蘇墨頸側的劍紋,“就像那年在青丘,你等我化形等了三個月,每天都在桃樹下刻劍招……”
    “阿璃!”蘇墨伸手去抓,卻隻握住片玉鱗。她已躍入歸墟海眼,玉尾掃過之處,三千命鎖“劈裏啪啦”斷開,太昊的慘叫聲裏,所有被他吞噬的殘魂都化作螢火蟲飛出,繞著她的身影轉了三圈,才朝著人間飛去。腐血劍徹底崩裂的瞬間,蘇墨看見太昊最後驚恐的眼神——他終於明白,自己以為掌控的千萬世輪回,不過是人間情絲織成的網,而這網,從來困不住願意為彼此燃盡的魂。
    紫萱的丹爐在這時炸開。熱浪掀飛了蘇墨的發帶,他看見小師妹正跪在碎成八瓣的丹爐前,渾身發抖卻笑出了淚。爐底躺著本泛著青光的書,封麵上“青囊”二字剛勁如劍,卻又柔若藥草,每筆橫折處都沾著媧皇淚的流光:“第七十三代弟子紫萱……見過媧皇歸位。”她對著書行了個藥王穀最古老的跪拜禮,額頭貼地時,丹爐碎片上的琉璃紋突然爬滿她的手腕,那是媧皇在人間行醫時,親手刻下的護生咒。
    歸墟之水漸漸平靜。蘇墨握著手中的“問道”劍,劍柄處不知何時多了串糖葫蘆的刻痕,歪歪扭扭的糖渣紋路裏,嵌著卦嬰最後消散時落下的淚。他望向海眼深處,南宮璃的玉尾還在微光中搖曳,像片被月光浸透的琉璃瓦,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他安心——原來真正的羈絆,不是誰護著誰,而是你敢縱身躍入黑暗,我便敢持劍劈開混沌,哪怕中間隔著十萬年的光陰,也能看見彼此眼裏的燈火。
    “這書……”紫萱捧著《青囊書》站起來,書頁自動翻開,第一頁畫著隻握著藥草的狐狸爪子,正是南宮璃的月紋形狀,“上麵說,媧皇當年補天剩下的彩石,化成了青丘的月紋、藥王穀的丹爐,還有……”她突然紅了眼,指尖劃過第二頁的劍痕,“還有初代劍祖腕上的紅繩。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是當年女媧補天的碎片,帶著不同的願力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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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摸著劍柄上的紅繩點頭。他想起卦嬰消失前說的糖葫蘆,想起初代劍祖掌心的灶灰,想起南宮璃玉尾上的月光——原來所謂“問道紅塵”,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佛施舍,而是千萬個帶著執念的凡人,用傷疤、用笑容、用舍不得放下的牽掛,在紅塵裏踏出的道。就像此刻歸墟之水倒映的人間:青丘的桃林正在抽芽,藥王穀的藥田飄來新翻的土味,太虛山的廢墟上,有個雜役弟子正用斷劍刻下第一個劍字,筆畫歪斜,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堅定。
    “該回去了。”蘇墨望向海眼,玉尾的微光突然開始閃爍,像在打暗號。他知道,南宮璃說的“等”,不是漫長的守望,而是帶著人間煙火的期待——等她從歸墟回來,要纏著他去青丘市集買糖霜栗子,要讓紫萱用《青囊書》裏的新方子燉補湯,還要把“問道”劍的劍穗換成她親手編的紅繩,就像初代劍祖腕上那根,磨舊了也不換。
    紫萱突然指著遠方驚呼。蘇墨看見歸墟盡頭的雲層裂開,漏下的不再是冰冷的天道金光,而是混著人間燈火的暖光。無數光點從各地升起:有凡人舉著的鬆明火把,有修者點亮的引路燈,還有青丘狐族用月紋串成的燈籠,連成一條光河,正朝著歸墟湧來。這是人間的回應,是千萬個“不願淪為芻狗”的心跳,聚成了比天道更亮的光。
    “走啦。”蘇墨輕輕彈了下劍柄,糖葫蘆刻痕發出清脆的響。他知道,前方的路不會比過去輕鬆,或許還會有新的“太昊”出現,用命運、用天道、用看似無解的困境來碾壓,但隻要手中的劍還帶著糖葫蘆的甜、狐尾的暖、丹爐的熱,就永遠不會怕。因為真正的“問道”,從來都在紅塵裏——在母親為孩子熬藥的灶前,在少年為愛人磨劍的石旁,在每個願意握緊微光的人眼中。
    海風掀起他的衣襟,頸側的劍紋與掌心的紅繩同時發燙。蘇墨望著逐漸閉合的海眼,突然笑了——這次,換他帶著人間的燈火,去赴那個玉尾狐狸的約。而手中的“問道”劍,終將在某個桃花盛開的清晨,染上糖霜栗子的甜,成為比任何天道都更溫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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