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魔方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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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泰蘭紀元 1370年 2月13日 地點:龍城
阿迪特那頂鑲金邊的帥帳裏,燈油熬得劈啪響,熏得人腦仁兒發脹。
他盤腿坐在虎皮墊子上,灰白辮子散在肩頭,眉心那個“卐”字聖灰印被汗漬洇得有點糊。
指尖蘸著朱砂墨,唰唰幾筆寫在金粉壓紋的羊皮上,字跡硬得像刀刻:
“一,速調‘鐵壁’攻城兵團二十萬,午時前壓到陣前。”
“二,各部辰時造飯,巳時列陣,隅中上午九點)總攻。”
寫到第三條,他頓了下,鼻翼邊那枚紅寶石鼻環映著火光幽幽一閃,聲音沉得壓人:“去北山裂穀,請‘天空之神’伽魯達來。告訴它,祭品……管夠。”
羊皮卷用火漆封了,燙上王印,丟給跪著的傳令兵。那兵捧著卷軸的手直哆嗦,倒退著蹭出帳子,差點絆在門檻上。
天剛擦亮,龍城西牆頭凝著層霜。
華逸裹緊紅衫領口,哈出的白氣兒轉眼就散了。
他巡著牆垛走,靴底蹭過結冰的石磚,吱嘎作響。
牆角縫裏,一張破蛛網掛著霜花,網心黏著隻撲騰的小蟲,細腿兒蹬得蛛絲亂顫。
華逸蹲下來,指甲尖兒輕輕碰了碰那蛛絲,冰涼的。
“小東西,”他嘀咕,“你瞧城外那陣仗……” 抬眼一望,阿米爾汗的營火從平原盡頭一路燒到城牆根下,烏泱泱的帳子跟長出來的毒蘑菇似的,多得讓人頭皮發麻。
“咱倆誰更像這網裏的蟲?”
他起身,指節在冰涼的牆磚上磕了磕,硬邦邦的。守城?賭約?心裏那點念頭翻來滾去,像揣了塊燒紅的炭。
隅中的日頭剛爬上城樓簷角,金晃晃地刺眼。
阿迪特坐在塔樓高處的軟椅上,裹著白狐裘,指尖撚著串菩提子,眼皮耷拉著,像是沒睡醒。
底下平原猛地炸開一片吼!
一百個鐵疙瘩似的盾陣動了,每個方陣由百名重盾兵擠成密不透風的鐵烏龜,盾牌縫隙裏戳出攻城錐的尖頭。
十個鐵龜,轟隆隆碾過凍土,震得城牆縫裏的灰簌簌往下掉。兩個直撲城門,剩下八個,散開衝向城牆根。
“放箭!”城頭令旗一劈。
箭雨潑下去,叮叮當當砸在盾麵上,火星子直冒,愣是沒透進去一根。
盾陣速度都沒減,轉眼就拱到了城門下。
“嘿,咱這鐵王八殼子,夠硬!”一個盾兵從縫隙裏瞅了眼城門,咧嘴笑出一口黃牙。
扛錐的兵喘著粗氣:“換手!看老子給這門開個窟窿!”
幾十條精壯漢子吼著號子,攻城錐裹著風聲,“哐”一聲撞上城門!
金屬撞擊的巨響紮得人牙酸。城門紋絲不動,連個凹坑都沒有,隻有一層灰被震下來。
“暈啊……”
撞門的兵甩著手腕,虎口裂了,血絲滲出來,“手都麻了!這他娘是整塊鋼澆出來的吧?半米厚都不止!錐頭撞平了也啃不動!”
旁邊盾兵臉白了:“回、回去?阿迪特王說了,撞不開門,回去也得掉腦袋……”
話音沒落,城門上“嗤”一聲開了個拳頭大的小洞。一個黑鐵蛋子滴溜溜滾出來,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下一瞬——
“嗡!!!”
平地炸開一聲悶雷!
看不見的聲浪像隻巨手,狠狠攥住城下百十號人的腦袋。
離得近的幾個兵,眼珠子猛地凸出來,血絲從眼角、鼻孔、耳朵眼兒裏“滋”地往外竄,跟捏爆的漿果似的。
人像割倒的麥子,撲通撲通栽了一地。
城牆上也滾下同樣的鐵蛋子,落地就炸音爆,衝向牆根的盾陣一個個成了悶罐裏的蒼蠅,音浪碾過,鐵烏龜殼子散架,裏麵的人七竅流血,抽搐兩下就不動了。
阿米爾汗的塔樓上,阿迪特慢悠悠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點水光。
“嘖,鋼門……音爆彈……”他撚著菩提子,嘴角往下撇了撇,“沒勁。” 手指頭懶洋洋一勾。
第二波攻勢踩著前一波的屍體就上來了。
這回是雲梯,幾十架木頭架子被推著往前衝,頂上鐵鉤子閃著寒光。
華逸扶著垛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搞什麽鬼?這梯子矮一截,夠不著牆頭啊?”
心裏犯嘀咕,手上沒停:“炮口下調!轟那些梯子!”
城牆肚子上一排黑洞洞的炮口壓低了,“轟轟”幾聲,幾架雲梯炸成了碎木片。
可更多的梯子湧上來,螞蟻似的貼在城牆根。華逸探出半個身子往下瞧——這一眼,看得他渾身血都涼了!
那些雲梯的高度,不多不少,正好卡在城牆中間那一排黑黝黝的炮窗下沿!
梯頂的鐵鉤子“哢噠”一聲,死死咬住炮窗邊緣的石沿。
阿米爾汗的兵,嘴裏咬著彎刀,猴子一樣順著梯子往上躥,手腳麻利得嚇人。
打頭的一個精瘦漢子,已經半個身子探進了炮窗,黑黝黝的臉上咧開一嘴白牙,正對著炮窗裏驚呆的守軍笑。
城牆上,華逸的指甲摳進了牆磚縫裏——那些阿米爾汗的兵,正像毒蛇鑽洞一樣,從炮窗往裏爬!
那炮台裏守著的幾個兵,眼瞅著窗口豁口裏鑽進來個阿米爾汗的兵,那汗津津的頭盔剛冒尖兒,這幾位的臉“唰”一下,比牆皮還白。活像白日裏見了吃人的羅刹鬼,魂兒都嚇飛了半截。
“進…進來了!鑽、鑽進來了啊——!” 一個嗓子劈了叉的兵連滾帶爬往外衝,靴子踩在鐵梯子上哐哐響,跟催命鼓點似的。
剩下幾個也炸了窩,屁滾尿流地跟著往外湧,擠在狹窄的鐵梯口,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
那鑽進來的阿米爾汗兵,腳剛沾著炮台裏冰涼的地麵,心裏頭那點“首功”的得意勁兒還沒漾開呢,鼻子就猛地一抽。
一股子甜膩膩、又帶著點草藥腥氣的怪味兒,直往腦仁兒裏鑽。
他下意識地想喊同伴發信號,可嘴剛張開,眼皮子就跟灌了鉛,“呼”地耷拉下來。
腦子裏嗡一聲,啥念頭都斷了片兒,身子一軟,“噗通”栽倒在地,呼嚕打得震天響,口水順著嘴角淌了一地。
暗角落裏,像墨汁裏化出來的人影兒動了。
龍城的兵,臉上蒙著浸透藥汁的粗布巾子,隻露兩隻冷冰冰的眼睛。
他們貓著腰竄出來,手裏的厚背砍刀閃著油光,一點多餘動靜沒有,對著那睡死過去的脖子,“嚓”一聲,又快又狠。
人頭咕嚕嚕滾開老遠,血滋出來,在冰冷的炮台鐵壁上濺開一片暗紅的花。
其他炮窗也差不多。先頭幾個鑽進來的,都著了道,成了砧板上的肉。
可阿米爾汗的人實在太多了!跟捅了馬蜂窩似的,更多的兵順著雲梯往上湧。
這下子,麻煩大了——裏頭開始混進硬茬子了。
幾個穿著不同、眼神凶悍的漢子,手裏攥著的兵器上嵌著晶石,幽幽發亮。靈獸師!他們身上鼓蕩著“氣”,硬生生把那迷魂香衝淡了幾分,動作雖然有點僵,可手裏的家夥是真要命!
刀光劍影裹著靈力的勁風,在狹窄的炮台裏“嗚嗚”刮過,鐵壁火星四濺。守在裏麵放迷香的龍城兵壓力陡增,開始有人悶哼著倒下。
“操!” 炮台某個角落,不知哪個被逼急了的靈獸師,或者是不小心踩中了啥玩意兒,隻聽見“哢噠”一聲脆響,像是鏽死的齒輪被猛地撬動了。
緊接著,炮台裏頭地動山搖!
那幾門黑洞洞的大炮,“嘎吱嘎吱”怪響著,跟縮頭烏龜似的,猛地沉進了地板底下,露出底下黑黢黢的窟窿。
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頭頂上“轟隆”一聲悶響——整個石頭屋頂,竟然直挺挺地往下壓!腳底下的鐵板卻“哐當”一下,跟活了似的往上頂!
“塌了!要塌了!跑啊——!” 炮台小屋裏瞬間炸了鍋。
裏麵擠得滿滿當當的阿米爾汗兵,不管是醒著的、暈著的、還是半暈半醒的,全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離門口近的,哭爹喊娘地往外擠,手腳並用往那窄梯子上爬。
外頭城牆根下,更多的兵正順著雲梯往上湧呢,哪知道裏頭已是閻羅殿?
隻聽見裏麵鬼哭狼嚎,還以為是快攻進去了,擠得更起勁,拚命往那炮窗裏鑽。
這下好了。裏頭的人想出去,被後頭湧上來的人堵死;外頭的人想進來,被裏麵逃命的人頂住。
小小的炮台口,成了血肉磨盤。慘叫聲、咒罵聲、骨頭被擠得“咯咯”作響的聲音混成一團。
有人被硬生生從高高的雲梯上擠了下去,“噗”一聲砸在城根凍土上,沒了聲息。
更多的人,被那不斷下壓的石頭頂和上湧的鐵板夾在中間,絕望的嘶吼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變成了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血,濃稠滾燙的血,順著石頭縫、鐵板邊沿,小溪似的往外淌,“嘀嗒嘀嗒”砸在下方的雲梯和城牆上,冒著熱氣兒。
城牆上,華逸扒著垛口往下看,手指頭摳得磚縫裏的灰簌簌往下掉。
剛才那炮台屋變棺材的動靜,震得他腳底板都麻了。
他扭過頭,瞅著身邊那個綠皮小矮子地精克列格茲,喉嚨有點發幹:“我……我的乖乖!”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圓,“老克,你們地精這手……也太陰……不是,太牛了吧?剛才老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為炮台真丟了!合著是請君入甕,關門打狗啊?”
克列格茲那張皺巴巴的老綠臉上,得意勁兒藏都藏不住,咧開一嘴尖利的黃牙,“咯咯咯”笑得像隻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雞,肩膀一聳一聳。
“這才哪到哪?”他渾濁的眼珠子賊亮,伸出枯樹枝似的手指頭,往自己滿是油汙的皮圍裙口袋裏一掏,摸出個黃銅口哨,湊到嘴邊。
“噓——籲——!”
一聲尖利刺耳的哨響,撕裂了城頭的喧囂。
緊接著,龍城後方那些高高低低的塔樓陰影裏,“撲啦啦”飛出一片黑壓壓的小點。
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群比馬大不了多少的、皮翼肉翅的土褐色飛龍!
每頭龍背上,都馱著個矮小精悍的地精騎士。這些綠皮小個子,懷裏死死抱著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油布包著的炸藥包,臉上蒙著防風鏡不是護目鏡!),嘴裏嗷嗷叫著聽不懂的地精俚語。
這群不起眼的“小飛蟲”,靈活地避開城牆上零星射來的箭矢,嗡鳴著掠過混亂的戰場上空,直撲向城外那片如潮水般湧來的阿米爾汗後續部隊——那真是烏泱泱一片,人頭攢動,刀槍如林,正等著爬上雲梯去撿便宜呢。
飛到最密集的兵堆上頭,地精騎士們默契十足地一鬆手。
一個個油布包打著旋兒,直直地墜了下去。
轟!轟!轟轟轟——!
炸藥包落地的瞬間,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球猛地炸開!灼熱的氣浪像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四麵八方。
破碎的盾牌、斷裂的兵器、泥土碎石、還有數不清的人體殘肢,被狂暴地掀上半空!
慘叫聲不再是零星的,而是匯成了一片撕心裂肺的、淹沒一切的恐怖浪潮,在初春冰冷的空氣裏翻滾、回蕩,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