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兒貼著朱紅宮牆挪動，繡金絲軟靴踏在青磚上不聞聲響。
    她仰頭望著飛簷下晃動的銅鈴，月光在琉璃瓦上凝成霜色。
    腰間龍淵劍所化的金簪突然顫動，劍穗上的天璿玉墜在黑暗中泛著微紅血光。
    三日前那團七色煙霧裏的警告猶在耳畔。
    她伸手探入懷中，觸摸到《推背圖》殘頁燒剩的半片焦角，指尖殘留著紫宸殿檀香的氣息。
    西北角樓的陰影裏似乎有金器反光，像是儺麵上鑲嵌的波斯琉璃。
    "喵——"
    黑貓從牆頭掠過，爪尖勾斷一串夜露。
    趙靈兒屏息凝神，耳畔傳來掖庭宮深處的水漏聲。
    突然，腳下一塊青磚發出輕微機括聲，她瞳孔驟縮——那磚麵竟嵌著半枚墨梅紋樣的琉璃片。
    "何人擅闖！"
    尖利的呼喝劃破夜色，十二盞宮燈霎時亮起。
    趙靈兒旋身躍上梁柱，看見卓貴妃的侍衛長舉著火把衝來，鐵甲反射的寒光映出他腰間彎刀的胡式紋飾。
    她將殘頁碎片塞進袖袋，龍淵劍在掌心恢複三寸鋒芒。
    "在那邊！"
    侍衛的呼喝驚起棲在槐樹上的夜鴉。
    趙靈兒足尖點過蓮花紋地磚，耳畔金鈴驟響。
    她忽然想起昨夜星盤上墨梅標記的方位，反手將金簪刺入廊柱榫卯。
    轟隆聲中，整麵雕花木牆突然翻轉，露出後麵藏青色的波斯掛毯。
    追兵腳步聲在岔路口遲疑的刹那，趙靈兒已閃入暗閣。
    腐木氣息裏混雜著龍涎香，她摸到石壁上凸起的佛蓮浮雕——正是灰燼中倒懸佛塔的紋樣。
    當指尖觸到蓮心時，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震顫。
    "貴妃要活口！"
    嘶吼聲逼近的瞬間，趙靈兒按下機關。
    暗門轟然閉合的縫隙裏，她看見侍衛長彎刀上的琉璃珠泛起血光，與星盤軌跡如出一轍的紋路在珠麵上流轉。
    趙靈兒貼著宮牆陰影疾行，袖中金簪仍在發燙。
    方才在密室觸發的機關震動順著脊椎往上爬，她將染著墨梅香氣的殘頁往衣襟深處塞了塞。
    前方遊廊轉角忽現兩盞飄搖的宮燈，她足尖輕點簷角，翻身落在梧桐樹上。
    "倒是會挑地方。"她望著樹影婆娑中的青瓦小築冷笑。
    由雅靜獨居的蘅蕪苑隱在掖庭宮最僻靜處，簷下卻懸著西域進貢的九轉鎏金鈴——這與三日前胡商車隊押送的貨物如出一轍。
    落地時故意踩碎半片青瓦，屋內立即傳來瓷盞墜地的脆響。
    趙靈兒指尖扣住三枚銀針，在窗紙上戳出月牙狀的孔洞。
    昏黃燭光裏，由雅靜正慌亂地用綢帕擦拭潑灑的安神湯，案幾上那卷《妙法蓮華經》竟夾著半片孔雀藍的波斯箋紙。
    "女官大人夜讀佛經，倒是風雅。"趙靈兒破窗而入時順勢甩出銀針，精準釘住經卷四角。
    由雅靜踉蹌後退撞翻燭台，火光映出她袖口若隱若現的墨梅刺青。
    "你...你怎麽..."女官顫抖的手摸向腰間錦囊，卻被龍淵劍的寒氣逼得僵住。
    趙靈兒劍尖挑起經卷，孔雀藍信箋飄落時顯出星圖紋路——正是《推背圖》缺失的巽位星宿。
    "三更天還在抄錄西域星圖，當真勤勉。"趙靈兒將劍刃壓上她脖頸，"不知卓貴妃若知曉你私傳掖庭宮密道圖給波斯使者，會賞你鴆酒還是白綾？"
    李天辰第五次將手中羅盤拆開重組，青銅機括摩擦聲在夜色裏格外刺耳。
    戌時三刻的梆子聲驚起棲在殿角的寒鴉，他望著掌心那枚浸透冷汗的玉貔貅——這是趙靈兒今晨塞給他的護身符，此刻貔貅口中含著的夜明珠正泛著詭譎青光。
    "王爺，西北角樓有動靜。"暗衛突然現身，遞上沾著磷粉的絹帕。
    李天辰嗅到熟悉的蘇合香氣，那是趙靈兒慣用的迷香味道。
    他猛地攥緊羅盤，盤麵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突然偏移半寸，正指向禦書房方位。
    遠處驟然炸開紫色煙火，正是他們約定的警示信號。
    李天辰扯下蟒袍玉帶擲給暗衛："若半柱香後未見王妃，就把這個呈給聖上，說本王突發惡疾需要衝喜。"話音未落，人已掠上三重簷角，腰間軟劍抖落的寒霜驚散整片棲鳥。
    "密道在...在禦書房龍椅下的玄武岩地磚..."由雅靜癱坐在滿地經卷裏，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但那裏有九星連珠機關，需配合《蘭亭序》摹本裏的..."
    窗外忽有金鐵交鳴聲逼近，趙靈兒反手擲出燭台。
    爆燃的磷火中，三支淬毒的弩箭釘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侍衛長的彎刀劈開屏風時，她已抱著經卷躍上房梁，卻見由雅靜突然撲向博古架上的琺琅花瓶。
    "小心！"趙靈兒甩出金簪擊碎花瓶的刹那，漫天毒砂混著機關獸的咆哮噴湧而出。
    她旋身扯落波斯掛毯裹住全身，借力撞破後窗時，瞥見由雅靜被毒砂腐蝕的半張臉上，墨梅刺青正滲出黑血。
    李天辰趕到時，正看見趙靈兒踏著池麵殘荷飛掠而來。
    她發間金簪已斷，卻將染血的經卷護得嚴實。
    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太液池突然掀起丈許高的水幕——追兵竟動用了攻城弩車。
    "抱緊！"李天辰抖開蟒袍內襯的金絲軟甲裹住二人，抱著她滾入假山密道。
    箭矢追著衣角釘進石縫時，趙靈兒沾著血汙的手按上他心口："禦書房的玄武岩地磚下藏著七星鎖，需要..."
    話音戛然而止，密道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
    李天辰摸到石壁上的凹痕，借著夜明珠微光辨認出《蘭亭序》"永和九年"的字樣。
    當他將玉貔貅按進"年"字最後一筆的凹槽時，整麵石壁突然透出幽藍光芒。
    "這是用由雅靜血書拓印的密道圖。"趙靈兒展開浸著藥香的絹布，巽位星圖與《推背圖》殘頁完美契合，"但真正的鑰匙在禦書房那幅《千裏江山圖》裏，需用龍淵劍引出畫中藏著的..."
    驟起的夜風卷走未盡之言，遠處傳來禁軍換崗的鍾聲。
    李天辰望著黑暗中巍峨的宮闕輪廓，掌心玉貔貅突然開始發燙。
    當戌衛舉著火把經過禦階時，他們清楚看見龍椅上方那幅丈餘長的畫卷正在無風自動，仿佛有千軍萬馬要從絹帛裏破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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