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龍袍碎,皆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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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兩側的失守像兩道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瓦崗最後的抵抗。
城門終於被打開,秦瓊率軍從城門湧入時,幾乎沒遇到像樣的阻攔。
沿途盡是扔掉兵器跪地投降的瓦崗士兵,有幾個甚至哭喊著撲過來抱住他的馬腿。
“秦帥!你還記得我們嗎?我們早就想降了!”
秦瓊閉了閉眼,揮手示意士兵將他們帶去後營,目光卻被城中心那麵還在飄動的“魏”字旗刺痛。
那是王君可昨夜親手重新豎起的,可此刻旗麵已經被箭射得千瘡百孔。
聚義廳外,裴元崢正站在那棵老槐樹下,看著李密被親兵押出來。
李密的龍袍被扯得稀爛,頭發散亂地粘在汗濕的臉上,看見裴元崢時,突然像瘋了一樣掙紮。
“裴元崢!你敢動朕?朕乃瓦崗之主!”
裴元崢輕輕拍了拍身上的雪,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洛水。
“呦,自稱都變成朕了?”
“你要是真的想做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你將士吃飽穿暖!”
他頓了頓,看著李密驟然煞白的臉。
“你藏在庫房裏的那些錦緞,此刻正被弟兄們撕成繃帶,裹在傷兵的傷口上。”
“他們說,這叫物!盡!其!用!”
聽到這話,李密的掙紮突然停了。
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他看著聚義廳前那片空場,昔日這裏兄弟相聚,人聲鼎沸。
可如今,終歸一切成空。
裴元崢突然笑了,抬手示意親兵鬆開李密。
“魏王既稱瓦崗之主,想必有些手段。不如進屋,讓本帥見識見識?”
李密一愣,隨即眼中燃起瘋狂的火光。
他踉蹌著衝進聚義廳,從牆上扯下一柄掛了多年的環首刀 。
那是翟讓當年用過的兵器,此刻刀鞘上的金漆早已剝落。
“裴元崢!今日便讓你嚐嚐瓦崗的厲害!”
他嘶吼著拔刀,刀風劈向裴元崢麵門,卻被對方側身輕描淡寫地避開。
裴元崢的親兵適時遞上一杆槍。
龍膽亮銀槍在晨光裏泛著冷輝,槍尖垂在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雪痕。
“魏王,兵刃無眼,小心了。”
李密的刀再次劈來,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
但裴元崢的槍法快得像道銀電,槍尖隻輕輕一點,便精準地撞在刀脊上。
“鐺” 的一聲,環首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出,深深插進一旁的龍紋柱裏,刀柄還在嗡嗡作響。
李密呆立原地,看著自己發麻的右手,喉結劇烈滾動。
“這便完了?”
裴元崢將龍膽亮銀槍扔在地上,槍杆撞在磚縫裏,立得筆直。
“魏王若覺得輸在兵器,本帥便空手陪你玩玩。”
李密像是被羞辱的困獸,猛地撲上去。
他年輕時也算練過拳腳,此刻雙臂如鉗,直取裴元崢的咽喉。
但裴元崢的身影比風雪還輕,側身避開的同時,右手如鐵爪般扣住他的手腕。
隻輕輕一擰,李密便疼得慘叫出聲,身子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起來。”
裴元崢鬆開手,後退半步。
李密捂著脫臼的手腕,眼神裏淬了毒。
他突然瞥見案幾上的匕首 —— 那是邴元真刺他時掉落的,此刻正閃著寒光。
他趁裴元崢轉身的瞬間,抓起匕首狠狠擲了過去。
同時自己也像瘋狗般撲上,要抱住對方同歸於盡。
但匕首剛飛到半空,就被裴元崢反手拍落,“當啷” 一聲紮在地上。
緊接著,李密隻覺小腹一陣劇痛,整個人被裴元崢淩空踹飛,重重撞在案幾上。
案上的那些還沒來得及看的軍報,全隨著他一起摔在地上。
裴元崢緩步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在地上的李密。
對方嘴角淌著血,卻還在掙紮著要爬起來,手指也在地上摳出深深的血痕。
“魏王,你輸的從來不是武藝。”
裴元崢撿起地上的龍膽亮銀槍,槍尖挑起李密那件破爛的龍袍。
“是人心,是世道。”
李密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聽。
“人心?世道?當年我在洛口倉開倉放糧時,人心何曾不在我這邊?”
“那時你心裏有百姓。”
裴元崢的槍尖輕輕一挑,龍袍被撕成兩半,露出裏麵繡歪的金龍。
“現在你心裏隻有這龍紋,早就忘了瓦崗的弟兄,是靠麥餅而不是龍袍活下來的。”
他俯身,用槍杆將李密的臉摁在冰冷的地上。
“看看這地磚上的血 —— 有你的,有王君可的,有尤俊達的,還有那些連名字都沒留下的小兵的。”
“王君可......尤俊達......”
李密喃喃自語,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滾了下來。
“是我錯了......從殺翟讓那天起,就錯了......”
“你說你錯了,從殺翟讓那天起錯了?”
裴元崢冷冷一笑,“不,你是從把弟兄們的命當成棋子那天起,就已經輸了。”
李密的掙紮漸漸停了,隻有眼淚混著血沫,在地上洇出一片暗紅。
聚義廳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又起,卷著殘旗的碎片撞在窗欞上。
像無數雙眼睛,冷冷地看著這場終局。
裴元崢提起槍杆,“念你也曾有過開倉放糧的善舉,本帥可以饒你不死,讓你在洛陽有口飯吃。”
李密沒有回應,隻是任由裴元崢的親兵將他押向城外。
經過秦瓊身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
渾濁的眼睛裏映出秦瓊的皂袍,像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在洛口倉分糧的青年。
“叔寶......”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化作一聲長歎,被寒風卷進了瓦崗寨外茫茫的雪原。
秦瓊望著他的背影,又轉頭看向被押解的王君可與尤俊達 。
王君可仍在昏迷,尤俊達則死死瞪著天空,嘴裏不知在罵些什麽。
李靖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麵緩緩墜落的“魏”字旗。
旗角掃過城磚上的血痕,像在為這段草莽傳奇,畫上一個潦草的句號。
“該清點降兵了。”
李靖拍了拍秦瓊的肩膀,“裴帥說,瓦崗的弟兄,願留的編入虎賁軍,願走的分糧遣散。”
秦瓊點點頭,轉身時,看見幾個老兵正蹲在雪地裏。
用手捧著隋軍分發的熱粥,邊喝邊哭。
粥的熱氣裏,混著瓦崗最後一縷煙火,終究還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