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朔方吠,金戈鳴

字數:4839   加入書籤

A+A-


    洛陽,輔國大元帥府。
    偏廳的銅鶴香爐裏,龍涎香正燒得劈啪作響。
    爆出的細碎火星落在青玉托盤上,轉眼就滅了。
    暖閣裏的地龍燒得正旺,將裴元崢身上那件紫貂披風烘得發暖。
    他翹著二郎腿坐在梨花木榻上,手裏把玩的狗頭金沾著些暗紅的礦泥,在燭火下折射出沉甸甸的光。
    這是今早剛從瓦崗礦區運到的新貨,邊角還帶著沒打磨幹淨的鑿痕。
    階下站著個渾身裹著雪的信使,他剛八百裏加急趕回來,凍得嘴唇發紫,手裏舉著封急信。
    “不急,先在屋裏暖暖。”
    “再告訴我,梁洛仁那小子又鬧騰什麽呢?”
    裴元崢用金塊敲了敲榻沿,聲音懶懶散散。
    階下的信使長舒一口氣,感覺暖和了一些。
    但說話時牙齒還是打著顫,“回......回大帥,梁洛仁在朔方城頭豎了三丈高的狼頭旗,旗上繡著‘順命毗伽可汗’七個金字。”
    “說是......說是要替梁師都報仇雪恨,還......還斬了咱們三個巡邊的斥候,把腦袋掛在城樓上喂烏鴉!”
    “嗬,掛腦袋?”
    裴元崢把狗頭金往榻邊的矮幾上一擱,金塊撞在瓷瓶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個王八蛋,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本帥幫他除掉他堂哥,他怎麽可能坐的上這個位置。”
    “他梁洛仁大概是忘了自己是怎麽踩著梁師都的屍體上位的?現在倒學起孝子賢孫了?”
    陳平接過金塊掂了掂,指尖蹭到礦泥,在燈下撚開一看,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這成色,比上個月送來的又純了幾分。看來瓦崗的礦脈確實深不可測。”
    他抬眼看向裴元崢,“‘順命毗伽可汗’這稱號倒是比他兄長的‘大度毗伽可汗’更加卑微。”
    “這唯恐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突厥人養的一條狗。”
    “狗?”
    裴元崢嗤笑一聲,突然提高嗓門。
    “這條狗若是分不清形勢,胡亂咬人,我不介意拔了他的牙!”
    話音剛落,殿門 “哐當” 一聲被撞開。
    一股寒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吹得燭火猛地矮了半截。
    裴元慶鐵塔似的身影堵在門口,身上的明光鎧結著層薄冰,肩甲上還沾著未化的雪。
    他一腳踏進暖閣,冰碴子從甲縫裏簌簌往下掉,在青磚地上積了一小堆。
    “老四,你這暖閣快趕上蒸籠了!”
    裴元慶扯掉頭盔,露出被汗水浸得發亮的頭發,顴骨上凍裂的凍瘡結著暗紅的血痂。
    “剛在演武場練了趟錘,練到一半我就趕來了,聽說有仗打?”
    “上次打瓦崗,我們飛虎軍就什麽都沒撈到,這一次不管怎麽樣都得是我們出馬了!”
    裴元崢屈指敲了敲案幾,砸出清脆的響聲。
    “三哥,你這鼻子倒是蠻靈的。”
    “好,那這次就按你說的辦!”
    “梁洛仁那小子在朔方跳得歡,你帶著飛虎軍出征,讓朔方城的地磚抖上三抖!”
    裴元慶眼睛瞬間亮了,伸手就去摘背後的八棱梅花亮銀錘。
    錘頭碰在廊柱上,震得梁上的灰都掉了下來。
    “早該收拾這王八蛋了!”
    “竟然敢勾結突厥,想要對我們動手!”
    “三將軍,別急著動錘子。”
    陳平從案上拿起一卷朔方地形圖,指著標紅的城牆輪廓道。
    “朔方城防是梁師都當年請了名家幫忙修的,尤其是邊角的箭樓最結實,你帶些新造的破甲弩去,讓弟兄們練練手。”
    他頓了頓,又補充。
    “軍需處新趕製了兩萬件棉甲,裏子絮的都是新棉,都帶上。”
    裴元慶摸著後腦勺笑了,露出兩排白牙。
    “還是軍師想得周到!”
    “前陣子弟兄們還念叨,這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說今年的棉衣比去年厚了三成,燉肉的時候都敢多放兩勺子油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眉頭擰了起來。
    “對了老四,鵬舉他們到底咋樣了?”
    “刺殺梁師都得手後就沒信兒了,不會真栽在梁洛仁手裏吧?”
    裴元崢端起茶杯,用杯蓋撇著浮沫,慢悠悠道:“栽不了。”
    “梁洛仁要是真抓了嶽飛,現在早把人綁在城樓上遊街了。”
    “他剛殺了梁師都的舊部奪權,正缺個‘報仇雪恨’的由頭立威。”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朔方城的位置。
    “他現在頻頻挑釁,說白了就是心虛。”
    “嶽飛他們十有八九還藏在朔方附近,說不定正等著咱們的人過去,裏應外合呢。”
    陳平在旁點頭:“大帥說得是。”
    “梁洛仁這幾日催著突厥承認他的封號,可突厥人隻給了些老弱殘兵,也沒給什麽好東西。”
    “他在交界地放馬啃麥田,不過是做給手下看的,想顯得自己有突厥撐腰罷了。”
    “那我順便找找鵬舉他們?”
    裴元慶扛起錘子就往外走,鎧甲碰撞聲震得窗紙都顫。
    “要是見著那小子,非得讓他請我喝三壇酒。”
    “上次打賭他說能單手舉鼎,結果愣是沒舉起來!”
    裴元崢笑著擺手:“出征之前,糧草、傷藥都要準備齊全。”
    “這一次出征,目的不在於拿下朔方,而是要震懾他們,讓他們知道老虎的胡須摸不得!”
    “明白了,老子一定打的他們抱頭喊爺爺!”
    裴元慶的笑聲從廊外傳來,混著士兵集合的號子聲漸漸遠去。
    陳平望著窗外飄起的雪,對裴元崢道。
    “大帥,梁洛仁的能力比起他堂哥差上不少。”
    “其背後的突厥勢力才是真正的隱患,這次讓三將軍去,正好摸摸突厥的底。”
    裴元崢重新拿起那塊狗頭金,在燭火下細細看著。
    “不錯,摸清楚了才好下刀子。”
    “等開春瓦崗的金礦再開三個礦洞,咱們的甲胄能再厚三分。”
    “到時候別說一個梁洛仁,就是突厥可汗來了,也得給本帥乖乖磕個頭。”
    陳平看著裴元崢,忽然笑道:“大帥下一步,是真的打算先拿朔方開刀?”
    “不然呢?”
    裴元崢伸了個懶腰,“竇建德在河北裝孫子,李淵在太原左擁右抱,也就朔方能給本帥練練手。”
    他壓低聲音,指了指地下。
    “瓦崗的大批金子快運到洛陽了,到時候誰能比我有錢?”
    “打仗打的就是錢,本帥有金礦這個底牌在,我就要打的他們懷疑人生!”
    裴元崢挑眉,“對了,上次影衛有消息傳來,說是李建成最近不安分。”
    “現在怎麽樣了,他有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提到李建成,陳平的神色正經了些。
    “剛收到回信,李建成在太原又招了幾萬兵馬,實力大增。”
    “而且這手越伸越長,似乎有意在製造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