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沙河為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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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業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幾天前截獲的太原軍文書,上麵寫著 “定海軍初建,甲械不全,不足為懼”。
“他們要是敢來,那老夫就讓弟兄們在滏陽河上架浮橋,把他們引到河心再抽板 —— 讓這群旱鴨子嚐嚐冰水裏喂魚的滋味。”
“不急。”
王猛擺手,指尖敲了敲腰間的水師令牌。
那令牌是用南海的硬木做的,浸過水也不發黴,表麵還刻著細密的水波紋路,在燭火下泛著沉靜的光。
“大帥組建定海軍時,就沒打算讓他們隻圍著邯鄲城打轉。”
他忽然指向東南方,那裏的天際線與霧氣相接,隱約能望見漳河的影子在雪幕中蜿蜒。
“你瞧漳河那水,開春後一化凍,就能行大船。”
“等渤海灣的戰船造好,這五萬人要順著運河南下,直插江都。”
“那地方是大運河的樞紐,糧草堆積如山,拿下它,就等於掐住了江南的咽喉。”
楊業眼睛一亮,銀槍在手裏轉了個圈,槍纓上的雪粒簌簌落下。
他猛地勒轉馬頭,居高臨下地看向隊列,扯開嗓子喊道。
“都聽見了?!”
五萬士兵齊聲應和,聲浪撞在練兵場的石牆上,震得台邊的積雪簌簌往下掉,在腳下堆成小小的雪丘。
“都督說要南下!”
楊業的聲音裹著風,像塊燒紅的烙鐵。
“等過了這殘冬,咱們就坐船順流而下,讓江南那些世家瞧瞧,定海軍的刀,比春水還利!”
他調轉馬頭衝王猛拱手,銀槍的槍尖還凝著白霜。
“那鹽場,還有他們又盯上了沙河縣的鐵礦...... 這些就真讓給李建成了?”
“弟兄們怕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的老哥哥,這些暫時都讓他拿去。”
王猛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裏落進幾片雪花,很快被體溫焐化。
“他不是急著向李淵邀功嗎?我就給他塊燙手山芋!”
“那鐵礦的三座熔爐每月出鐵量確實不少,但他卻必須花大量的兵力駐守。”
“等他把糧草、軍械都堆在沙河縣,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他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在掌心搓著。
寒意順著指縫鑽進來,卻讓他的眼神愈發清明。
“李建成以為我們會死守鐵礦,卻不知道這正是我想要的。”
楊業有些疑惑,“都督,您的意思是......”
“調虎離山。”
王猛斬釘截鐵地說:“李建成的主力都在晉陽,我們就用鐵礦做誘餌,把他的主力引出來。”
“用鎮山軍與之周旋,拖住他的主力。”
“然後派他看不上的定海軍趁虛而入,拿下太原郡。”
楊業恍然大悟,隨即又有些擔憂。
“可是將軍,定海軍剛剛組建,將士們大多是新兵,恐怕難以擔當此任啊。”
“正是因為他看不起定海軍,我們才有機會。”
王猛眼神堅定,“老哥哥,首先我們自己得有信心。”
“定海軍雖然是新組建的,但將士們個個勇猛善戰,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已經具備了一戰之力。”
“而且,這次行動由你我親自指揮,確保萬無一失。”
王猛轉身,他的手指重重叩在輿圖上的沙河縣。
指尖在鐵礦的位置畫了個圈,墨跡瞬間暈染開來。
他轉過身時,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鋒掃過眼前眾將。
陡然提高了聲調,“楊五郎聽令!”
楊五郎從隊列中大步踏出,玄色披風在地麵掃過一道殘影。
他單膝跪地時,甲胄碰撞的脆響在演武場上回蕩。
“末將在!”
王猛俯身抓起案上的令旗,旗麵的紅綢在風裏抖得獵獵作響。
“你率領鎮山護軍將軍所部,今夜就拔營。”
“記住,要讓晉陽的斥候看清你們的旗號,鎮山軍的旗幟要插遍沙河縣的山頭。”
他頓了頓,將令旗重重拍在楊五郎掌心。
“鐵礦的三座熔爐要用柴草蓋起來,營寨外多挖陷坑,柵欄要修得歪歪扭扭,故意露出幾處能容三人並行的缺口。”
楊五郎抬頭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為了然。
“都督是要讓他們覺得......我們在倉促布防?”
“不止。”
王猛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楊五郎的耳畔。
“如果他們真的進攻,頭三日你要拚盡全力守,讓李建成看見你們用血肉填缺口,連傷兵都要拖到寨牆上包紮。”
“但從第四日起,你給我‘露怯’!”
“讓弓箭手故意射偏,讓巡邏隊在黃昏時慌慌張張往寨裏跑,就像撐不住了的樣子。”
他忽然加重語氣,“記住,要讓薛萬徹的斥候親眼看見你們的炊火從每日百堆減到三十堆,讓他們以為你們快斷糧了。”
楊五郎捏著軍旗,指節捏得發白,“那熔爐......”
“燒兩座。”
王猛斬釘截鐵,“夜裏趁風大時點火,讓火光照亮半個夜空,但千萬別傷了礦洞 —— 那是咱們日後還要用的。”
“最後,擇機放棄鐵礦!”
他扶起楊五郎,目光掃過對方甲胄上的舊傷。
“你是鎮山軍的護軍將軍,你的‘拚命’,才能讓李建成信以為真。”
“末將明白!”
楊五郎抱拳起身時,“定讓李建成覺得,沙河縣鐵礦是咱們的眼珠子!”
待楊五郎的腳步聲漸漸消散,王猛抓起第二支令旗,目光投向另一處。
“楊六郎聽令!”
楊六郎應聲而出,銀槍斜倚在肩頭,槍纓上的雪粒尚未融化。
“末將在!”
“你率領三萬五千鎮山軍主力,伺機而動。”
王猛的手指在輿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從邯鄲直抵沙河縣外圍的鷹嘴崖。
“你們是支援鐵礦的援軍,但不可太早出現。”
楊六郎眉頭微蹙:“何時現身?”
“等楊五郎的營寨‘塌’了一半的時候。”
王猛用馬鞭指著鷹嘴崖,“你們進軍之時,其他沒有要求,唯有一點,聲勢必須要大!”
“大到讓薛萬徹以為來了我們把冀州軍區的老底都派來了!”
他湊近一步,馬鞭幾乎點到楊六郎的鼻尖。
“你們衝到鐵礦外三裏就停下,多備旌旗鑼鼓,讓弓箭手往天上射箭,卻別真的靠近寨牆。”
“末將糊塗了。”
楊六郎的喉結動了動,“為何不趁機奪回鐵礦?”
“奪回它做什麽?”
王猛忽然大笑,笑聲震落了帳頂的積雪。
“你要讓李建成看見你的人擠在穀口動彈不得,糧車堵在山道上,連傳令兵都要繞著你們的隊伍跑。”
“隻有這樣,他會以為咱們的主力被死死拖在了這裏。”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等他把駐守太原的所有主力都派來支援,你就往東北方向‘潰退’,把他們引到井陘關的狹穀裏。”
楊六郎的銀槍在掌心轉了半圈,槍尖的寒光映出他眼中的明悟。
“末將這就去備鑼鼓旌旗,保證讓太原軍看得清清楚楚。”
王猛望著輿圖上太原的位置,指尖在那裏輕輕一點。
楊五郎的“死守”是餌,楊六郎的“增援”是鉤。
而李建成那顆急於求成的心,才是他真正要釣的魚。
等晉陽的主力全鑽進沙河縣的口袋,定海軍的獨木舟怕是已經漂進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