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左右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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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摸著胡須,指節在輿圖邊緣輕輕叩擊,沉吟片刻才開口。
“飛虎軍剛領命北上,正圍著梁洛仁在河間郡打轉,那老狐狸滑得很,抽主力就是前功盡棄。”
他指尖劃過瓦崗舊地,“虎賁軍更動不得,李密餘黨還在豫東蠢蠢欲動,瓦崗是洛陽屏障,得留著鎮場子。”
說到這兒,他眼睛一亮,“不如調魏延的狂熊軍!”
“讓他們沿汾水西進,在介休、平遙一線紮營,與晉陽形成犄角。”
“ 汾水河穀地勢險要,狂熊軍的重甲步兵守隘口最合適,李淵想過黃河,先得問問他們的陌刀答應不答應!”
裴元崢眉頭微鬆,卻仍盯著輿圖上的糧道,指尖在 “洛口倉” 三個字上停住。
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謹慎道:“狂熊軍西進可行,但糧草得跟上。”
“前段時間打瓦崗,十五萬大軍連啃了兩個月,洛口倉存糧消耗了不少,現在每一粒米都得算著花。”
他抬頭看向狄仁傑,眼底的紅血絲在燭火下更顯清晰。
“懷英,河南郡的糧草底細說仔細些。”
狄仁傑早已翻開厚重的賬冊,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朱筆批注。
他指尖劃過秋收記錄,聲音清晰而篤定。
“回大帥,河南道今年秋汛來得晚,洛陽、鞏縣、偃師幾大糧倉都收得飽滿。”
“光是洛陽周邊三縣,秋收粟米就有十二萬石,麥四萬石。”
“扣除洛陽駐軍冬糧和百姓口糧,另可調三萬石作為狂熊軍出征軍糧。”
“所以糧草問題,倒是無需擔憂。”
他說著翻到軍需頁,墨跡新鮮的記錄還帶著墨香。
“隻是晉陽剛破,降兵加起來有幾萬人,我看王都督在軍報中說了缺少冬衣,得從洛陽調棉甲。”
裴元崢聽到 “降兵” 二字,也是重重點了點頭。
“不錯,降兵的冬衣不能少,得讓他們知道跟著咱們有活路。”
“懷英你看著安排吧,所幸馬上要開春了。”
陳平聞言,又在旁補充:“還有一點,狂熊軍的糧草也得單獨算,他們是重甲部隊,每人日均耗糧比輕騎多兩升。”
“不錯,左相提醒的是,這一點倒是要尤為注意。”
狄仁傑抬頭,笑著應道。
裴元崢終於在輿圖上圈下 “介休”“晉陽” 兩個點,用紅筆連出一道弧線,語氣裏添了幾分決斷。
“那就這麽定了。”
“陳平,你擬調令:魏延率狂熊軍主力五萬,三日內從潞州拔營,沿汾水西進,務必在十日內抵達介休布防。”
而後,他又轉向狄仁傑,“懷英,你親自去趟戶部和軍械監。”
“盯著糧草起運、棉甲調撥,還有雲梯也要趕製。”
“另外。”
裴元崢望著窗外飄落的碎雪,聲音沉了幾分。
“讓運糧隊多帶些鹽和藥材,晉陽剛經戰火,百姓和士兵都缺這個。”
“告訴王猛,守晉陽不光要靠刀槍,更要靠人心 —— 糧草到了先開倉賑濟,別讓百姓在雪地裏挨餓。”
燭火在案頭跳動,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
輿圖上的紅弧線如同一條血脈,將洛陽的暖意與晉陽的風雪連在了一起。
陳平提筆擬令時,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狄仁傑翻動賬冊的嘩嘩聲,與窗外偶爾傳來的風雪呼嘯交織在一起。
在寂靜的夜色裏,奏響了一場關乎千裏之外戰局的籌謀序曲。
裴元崢看著兩人一議軍事、一論後勤,嘴角露出笑意。
陳平善謀,狄仁傑善斷,有這兩人輔佐,他才能在洛陽從容調度。
在敲定戰略後,他突然話鋒一轉。
“另外還有一事,王猛立此大功,不能不賞。”
“隻是他現在已然是從二品的軍區都督,官職暫時不宜再升了。”
提到封賞,陳平眼睛亮了。
“大帥說得是!”
“官職不升,可封爵位啊!”
“自您執掌洛陽以來,還沒正經封過爵位,這次正好立規矩。”
裴元崢笑了笑,心中豈會不知陳平打的那點小算盤。
明麵上這是為王猛討爵位,可若是封爵又豈能少了他的份。
隻是這點小心思沒必要去戳破,畢竟這些跟著你打天下的人,哪個不希望自己可以加官進爵的。
他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卷泛黃的舊檔,那是隋朝的爵位製度匯編。
“隋製爵位雖多,卻多是虛封,食邑萬戶到頭來不過是個空名。”
他翻著卷宗冷笑,“國公、郡公遍地走,男爵子爵不如狗,這樣的爵位,要來何用?”
狄仁傑接過話道:“大帥說的不錯,臣在地方巡查時,常聽老兵抱怨,‘爵高無實,不如一斛米’。”
“若是爵位不能惠民,反倒不如加俸實在。”
“所以這次要改。”
裴元崢將卷宗扔在案上,“我要的爵位,是真金白銀的實惠,是能讓將士們戰死沙場也甘心的榮耀。”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 “王、郡王、國公、郡公、縣公、侯、伯、子、男” 九等。
“就這九級,再不多設。”
“親王、郡王一般情況隻封宗室,除非有天大的功勞,異姓功臣最高到國公,且寧缺毋濫。”
“最要緊是實封。”
陳平強調,“隋製虛封害人不淺,咱們得讓爵位帶食邑,一戶一戶都落到實處。”
“封三百戶,就真給三百戶的賦稅權,讓將士家眷有飯吃,有衣穿。”
裴元崢在 “實封” 二字下重重畫了道杠。
“懷英,你算過賬嗎?三百戶實封,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狄仁傑立刻心算起來,“按洛陽周邊畝產,中等農戶一戶年均繳粟二十石、絹二匹,這是定例。”
話音未落,他已抬眼看向眾人,眼神裏帶著賬房先生般的精準。
“三百戶實封,便是粟六千石,絹六百匹。”
說著他拿起案頭的朱筆,在空白紙頁上快速勾畫。
“粟六千石夠五百人吃一年,絹六百匹能做三百件棉甲,這可不是小數目。”
提到此處,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摩挲著官袍上繡著的犀帶,語氣裏帶著幾分詼諧。
“按臣這右相俸祿算,要攢夠這六千石粟和六百匹絹,怕是得不吃不喝幹上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