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合水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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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洛河前線的拖遝不同,青眉山南麓的飛虎軍正以雷霆之勢撲向弘化郡。
    晨霧像一層薄紗裹著青眉山南麓,合水縣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
    青灰色的城牆頂覆著未化的殘雪,城匾上 “合水縣” 三個斑駁的大字被晨露浸得發黑。
    裴元慶立在山坡的巨石上,銀甲反射著透過霧靄的微光,甲葉縫隙裏還凝著昨夜急行軍的霜花。
    他望著那道橫亙在河穀間的城牆,指尖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輕輕摩挲。
    “將軍你看。”
    馬雲祿展開地形圖,指尖點向城東南角的標記。
    “斥候探得清,這段城牆是前朝遺留的舊磚,去年秋雨泡塌過一角,張舉隻草草用夯土補了補。”
    “守城的多是抓來的壯丁,連像樣的甲胄都沒有。”
    裴元慶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東南角的城牆顏色比別處淺淡。
    牆頂的垛口歪歪扭扭,連守衛的身影都稀稀拉拉。
    他轉頭看向身側的尉遲恭,這位黑臉將軍正摩挲著腰間的鐵鞭。
    指腹蹭過鞭身的棱紋,盔甲上的霜花被體溫烘得微微融化,順著甲片紋路往下淌。
    “尉遲。”
    裴元慶的聲音在晨霧中格外清晰,“你帶五千步兵列陣東門,衝車備好,卯時三刻準時撞門。”
    “要把動靜搞得越大越好,把張舉的注意力全引過去。”
    而後,又轉向另一邊的馬雲祿道。
    “雲祿將軍,你率三千輕騎繞到東南角,用雲梯強攻。”
    “我帶中軍在後接應,正午之前必須拿下城門!”
    “得令!”
    尉遲恭甕聲應道,大手一揮,身後五千步兵立刻列成方陣。
    推著衝車的士兵彎腰蓄力,衝車的巨木裹著鐵皮,木輪碾過融雪的泥地,發出 “咕嚕咕嚕” 的沉悶聲響。
    士兵們扛著雲梯緊隨其後,甲葉碰撞的 “叮叮當當” 聲穿透晨霧,在河穀間蕩開回音。
    馬雲祿已翻身上馬,三千輕騎的馬蹄踏碎路邊的薄冰,發出 “哢嚓” 脆響。
    她摘下背上的長槍,大喝一聲:“跟我走!”
    接著一揚馬鞭,帶著輕騎如一道銀線繞向城東南角。
    ......
    合水縣衙的暖閣裏,酒氣正酣。
    張舉放下酒杯,指尖在案上的防務圖上輕點 。
    這圖是他花了兩日才畫成的,標注著東門的箭樓、南門的甕城,連城根下的排水暗道都做了標記。
    他雖算不上名將,卻也知守城的關鍵在布防。
    這幾日連番催促士兵修補城牆,怎奈手裏多是強征來的農戶,連弓都拉不開,像樣的兵器也湊不齊多少件。
    “將軍,城東鼓角響!”
    親衛撞開閣門時,張舉正夾起一塊鹵肉,聞言眉頭一皺,將肉扔回盤裏。
    “慌什麽?”
    “不是剛剛才交代了嗎?一切按預案來,箭樓備滾石!”
    “我隨後就到!”
    他起身時袍角帶起一陣風,腰間的佩刀 “哐當” 撞在案角,倒比剛才扔掉筷子的聲響更顯鎮定。
    在親衛走後,他雙腿有些發軟,不由再次坐下。
    “沒想到這裴元慶來的這麽快!”
    “昨日才收到對方要轉攻弘化郡的消息,今天裴元慶竟然就率兵打到了合水縣門口。”
    “這般進軍速度,真是令人生畏啊!”
    登上東門城樓時,寒風刮得人睜不開眼。
    張舉扶住垛口往下望,隻見飛虎軍的步兵方陣如黑潮般湧來。
    那架裹著鐵皮的衝車正 “咚 —— 咚 ——” 撞向城門。
    每撞一下,木門就發出痛苦的呻吟,城磚縫裏的塵土簌簌往下掉。
    “放箭!滾石準備!”
    張舉扯過身邊士兵的弓,自己先搭上一支箭,拉滿弓弦朝衝車後的步兵射去。
    箭矢擦著一名士兵的甲葉飛過,雖未中,卻讓城頭上的守軍精神一振。
    “就這麽射,把他們給我全部射殺!”
    “將軍,箭怕是撐不了幾輪!”
    士兵捧著半筐斷弦的舊弓跑來,臉上滿是急色。
    張舉罵了聲 “廢物”,卻也知道這是實情 。
    府庫的箭早在半月前就被梁洛仁調去洛河前線,剩下的都是些獵戶用的破弓爛箭。
    他咬咬牙,從腰間解下令牌扔給身邊的偏將。
    “先用箭,如果箭用完了,就用滾石。”
    “帶五百人人去箭樓,等衝車靠近就往下扔滾石,死也得把他們拖住!”
    就在東門攻防正酣時,東南角突然傳來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張舉心頭一沉,轉頭望去 。
    “東南角!速速隨我支援東南角!”
    “趙校尉!帶上兩千人隨我去東南角!”
    張舉嘶吼著,聲音在風裏發顫。
    可城頭上哪還能抽出兩千人?
    東門已被衝車撞得搖搖欲墜,能抽調的不過幾百人。
    趙校尉領命時臉都白了,剛帶著人跑到城角,就見第一個飛虎軍士兵翻上城垛,長刀一揮劈斷了守軍的長矛。
    後麵的士兵如潮水般湧上來,瞬間將那守軍衝得七零八落。
    “將軍!守不住了!”
    趙校尉的慘叫被喊殺聲吞沒時,張舉望著東門下越來越近的衝車,又看看東南角已豎起的飛虎旗,喉頭一陣發緊。
    他知道敗局已定 !
    不是他毫無防備,實在是兵力太弱,對方又來得太猛。
    城頭上的農戶守軍見飛虎軍殺上來,早已嚇得扔下兵器往城下跑。
    甚至有人慌不擇路從城垛上摔下去,隻剩慘叫聲在河穀裏回蕩。
    “開西門!突圍!”
    張舉猛地轉身,佩刀在晨光裏閃著冷光。
    “親衛跟我走,其餘人願降的降,願走的走!”
    他沒像剛才那般慌亂,反倒整了整衣襟,帶頭往城下衝。
    可剛跑到城樓樓梯口,一支冷箭突然從斜刺裏射來 。
    馬雲祿早已盯上這身穿錦袍的將領,箭矢如流星般穿透他的肩胛,釘在石階上。
    張舉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回頭望去時,正見親衛們被飛虎軍的輕騎圍住。
    刀光劍影裏,慘叫聲此起彼伏。
    他掙紮著想拔箭,卻見更多箭矢射來,這才頹然鬆開手 。
    他盡了力,卻終究抵不過飛虎軍的雷霆之勢,抵不過手裏無兵無械的困局。
    東門 “轟隆” 一聲被撞開時,尉遲恭的鐵鞭已掃倒了最後一名抵抗的士兵。
    張舉已是彌留之際,他望著湧入城門的飛虎軍,看著他們有序地控製街道、收繳兵器,嘴角竟扯出一絲苦笑 。
    這般軍紀,這般攻勢,他輸得不冤。
    裴元慶踏入縣衙時,張舉的屍體剛被抬走。
    案上的防務圖還攤開著,上麵的墨跡被血漬暈染,模糊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標注。
    馬雲祿捧著賬冊進來,聲音裏帶著幾分唏噓。
    “將軍,張舉倒是畫了張詳密的防務圖,府庫裏還藏著些鹽鐵,看來並非全然懈怠。”
    裴元慶掃過那圖,冷哼一聲。
    “有心無力罷了。”
    “梁洛仁把精兵良械都調去洛河,留他守座空城,縱有幾分能耐,又能撐多久?”
    他將賬冊合上,“傳令下去,厚葬張舉 —— 也算對他這幾日抵抗的體麵。”
    陽光爬上城樓時,合水縣已換了旗幟。
    百姓們從門縫裏張望,見飛虎軍士兵幫著修補被流矢打穿的屋頂,給凍餓的孩童分幹糧,臉上的驚懼漸漸淡去。
    張舉的死,沒有激起多少波瀾。
    隻在城角那攤未幹的血跡上,留下一點力竭而敗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