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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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汗!尉遲恭的先鋒到城外十裏了!”
    校尉王威連滾帶爬地衝上城樓,甲胄上的銅環叮當作響。
    頭盔歪在一邊,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發髻。
    “探馬說,黑壓壓的一片,旗上繡著‘尉遲’二字,騎兵至少有五千!”
    梁洛仁順著王威指的方向望去,夕陽的餘暉裏,那道黃龍般的塵土已近在眼前,隱約能看見攢動的盔纓和飄揚的旗幟。
    旗幟上的 “尉遲” 二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雖然隔著十裏地,卻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尉遲恭 !
    裴元慶麾下最悍勇的先鋒,據說此人能單騎衝陣,手中的鐵鞭不知敲碎過多少名將的頭盔。
    “弓箭手呢?”
    梁洛仁的聲音出奇地平靜,“讓城頭弓箭手就位,把床弩推到垛口,準備火箭。”
    “是!”
    王威剛要轉身,又被梁洛仁叫住。
    “讓突厥射雕手也上城頭。”
    梁洛仁看向那群正起身伸懶腰的射雕手,“告訴他們,敵軍來了,想喝酒吃肉,就得先把箭射出去。”
    王威麵露難色,開口道:“可汗,這些突厥人…… 怕是不聽調遣啊。”
    “今早我讓他們協助搬運滾石,他們壓根就沒搭理我……”
    “那就把庫房裏的馬奶酒搬兩車上去。”
    梁洛仁打斷他,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告訴他們,射落敵軍大旗者,賞十匹綢緞,再送一把嵌寶石的匕首。”
    王威領命而去,城樓上頓時忙碌起來。
    守城的士兵扛著箭囊奔跑,床弩手轉動絞盤,將浸了桐油的火箭搭上弓弦。
    滾石和擂木被搬到垛口邊,陰影裏的士兵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發抖。
    “大梁的小可汗,你倒是好興致,敵軍都快到城下了,還在這兒看風景?”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濃重的突厥口音。
    梁洛仁回頭,隻見骨咄祿披著件猩紅的披風,慢悠悠地走上城樓,身後跟著兩個挎刀的親衛。
    他走到梁洛仁身邊,毫不客氣地靠在箭垛上,望著遠處的敵軍揚起嘴角。
    “尉遲恭到的挺快啊?看來裴元慶是真急著取你的人頭了。”
    梁洛仁沒理會他的嘲諷,隻是淡淡道。
    “使者大人不在偏殿喝奶茶,跑到城頭來做什麽?這裏風大,小心吹壞了你的絲綢袍子。”
    骨咄祿冷笑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卷羊皮文書,在梁洛仁麵前展開。
    “風再大,也比不上雕陰郡的鐵礦重要。”
    “始畢可汗的命令,今日必須拿到鐵礦交割的文書,否則……”
    他故意頓了頓,指尖劃過文書上的突厥狼紋。
    “這些射雕手,可就不隻是‘觀戰’這麽簡單了。”
    “你......!”
    梁洛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落在文書上,那上麵用突厥文寫著苛刻的條款
    雕陰郡五成鐵礦需按月交割,不得摻半分廢鐵。
    岩綠城的絲綢工坊還需每月向突厥進貢百匹錦緞。
    梁洛仁需親自前往突厥王庭,與始畢可汗簽訂永世臣服的盟約。
    每一條都像一把刀,剜著梁家兄弟攢下的基業。
    “鐵礦交割可以,但這等盟約我不能簽。”
    梁洛仁攥緊拳頭,“我是大梁的可汗,不是突厥的附庸。”
    “附庸?”
    骨咄祿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狂笑。
    “小可汗怕是忘了,是誰給你三千射雕手?是誰讓你有底氣對抗裴元慶?”
    “後麵的援軍你還想看到嗎?你要知道,要是沒有我突厥的鐵騎,你遲早成為裴元慶的階下囚!”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凶狠如狼。
    “始畢可汗說了,三日之內見不到文書,這些射雕手也會‘幫’你守城。”
    骨咄祿把玩著手中的狼紋令牌,令牌上的狼牙浮雕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他刻意拖長了尾音,眼底的笑意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當然,守到最後,這岩綠城可能就要換一個主人了。”
    話音剛落,他忽然側過身,目光精準地投向不遠處的馮端。
    馮端正拄著鐵拐杖站在垛口邊,鎧甲的鱗片在風中微微作響。
    骨咄祿揚起嘴角,對著馮端遙遙舉了舉手中的銀壺,壺裏的馬奶酒晃出細碎的漣漪。
    那姿態算不上恭敬,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熟稔,仿佛兩人早已暗中相通。
    馮端的目光與他對上,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眼角的皺紋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他緩緩直起身子,右手鬆開拐杖,對著骨咄祿拱了拱手,動作不疾不徐,禮數周全得挑不出錯處。
    可那拱手的幅度不大,指尖離胸口還有半寸距離,更像是一種敷衍的應答,而非真心的回禮。
    城樓上的風忽然緊了些,吹得梁洛仁的紫貂裘獵獵作響。
    他夾在兩人中間。
    看著骨咄祿那副誌在必得的嘴臉,又看著馮端那雙藏在眉骨陰影下的眼睛,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骨咄祿這是在敲山震虎,是在告訴他。
    岩綠城的人心,未必都在他這邊。
    而馮端那看似客氣的回禮,更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 。
    這個老東西,到底在盤算什麽?
    骨咄祿見馮端回應,笑得更得意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梁洛仁,將令牌重重拍在箭垛上。
    “梁可汗,你看,識時務者為俊傑。”
    “馮將軍好像比你更懂這個道理,你說呢?”
    馮端卻在這時緩緩轉過身,鐵拐杖 “篤” 地敲在城磚上,打斷了骨咄祿的話。
    他望著遠處的敵軍營地,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
    “使者大人說笑了,老夫隻懂守城護民,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管任何決議,隻要能保岩綠城平安,老夫都無異議。”
    這話聽著像在附和骨咄祿,可那 “保平安” 三個字,卻像塊石頭砸在梁洛仁心上。
    梁洛仁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他終於明白骨咄祿那聲招呼的深意 —— 這哪裏是打招呼,分明是在給他看。
    你的人,我隨時可以拉攏。
    而馮端那模棱兩可的回應,更是讓這城樓上的空氣,瞬間變得像淬了毒的冰。
    梁洛仁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城磚上,很快被風吹幹。
    他看著骨咄祿那張得意的臉,又看看不遠處正慢悠悠搭弓的射雕手 。
    這就是他用五成鐵礦和五千匹戰馬換來的 “援兵”,一群隨時準備噬主的狼。
    “報 —— 可汗!敵軍在城外五裏紮營了!”
    一名親衛跑上城樓,氣喘籲籲地喊道,“他們…… 他們還在在陣前豎起了招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