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夜城暗流?刀影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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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汗言重了。”
    “要說這狼,可是您親自引來的!”
    馮端絲毫不慌,慢悠悠地收回手,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打開裏麵是半塊幹糧。
    “老臣隻是想為岩綠城尋條活路。”
    “看,守城的士兵已經兩日沒吃飽了,府庫裏的精米都先供給了突厥人,再這麽耗下去,不等裴元慶攻城,城裏就得先亂起來。”
    他把布包遞到梁洛仁麵前,“這是今日城頭士兵的口糧,可汗不妨聞聞,糙米裏摻著多少沙土。”
    梁洛仁沒接,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馮端掌管糧草,士兵吃什麽、吃多少,全憑他一句話。
    他故意讓士兵挨餓,就是想動搖軍心,好讓自己有機會奪權。
    “所以馮將軍的意思是?”
    梁洛仁不動聲色地問,想看看他到底要唱哪出。
    “老臣的意思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馮端的眼神亮了起來,指著地圖上的軍械庫。
    “老臣工坊裏的工匠連夜趕製了五十架投石機,隻要突厥射雕手肯幫忙壓製敵軍箭雨,咱們就能砸開尉遲恭的營盤。”
    他話鋒一轉,又指向糧草庫。
    “但這事得有人統籌,糧草調度、兵力部署、與突厥的聯絡……”
    “到這時候了,老臣願暫代此職,替可汗分擔,等擊退敵軍,再把權力還給可汗。”
    終於圖窮匕見了。
    梁洛仁看著馮端那張看似誠懇的臉,隻覺得無比諷刺。
    暫代此職?
    一旦讓他掌控了全部的兵權和糧草,再勾結突厥,自己怕是連密道都走不出去。
    “馮將軍年紀大了,守城之事辛勞,還是好好歇著吧。”
    梁洛仁冷冷地拒絕,伸手將地圖卷起來。
    “糧草和軍械,本可汗會親自過問。至於與突厥聯絡,就不勞將軍費心了。”
    馮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的銳利幾乎要溢出來。
    他沉默片刻,鐵拐杖在城磚上重重一敲。
    “可汗是信不過老臣?”
    “本可汗信不過任何人,隻信自己手裏的刀。”
    梁洛仁握著卷好的地圖,轉身就走,“夜深了,馮將軍也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守城。”
    梁洛仁走後,馮端站在城樓的陰影裏,望著他的背影。
    臉上的恭敬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
    他抬起鐵拐杖,在地上輕輕敲擊。
    三下輕、兩下重,發出規律的聲響。
    片刻後,一個黑影從箭樓的立柱後閃出,單膝跪地。
    聲音壓得極低,喊道:“參見將軍。”
    “梁洛仁不上當。”
    馮端的聲音冷得像冰,“他把地圖拿走了,怕是已經起了疑心。”
    “那密道的事......” 黑影有些緊張。
    “無妨。”
    馮端冷笑一聲,“他以為拿走地圖就能掌握退路?”
    “那條密道的出口早就被我換了標記,真走進去,可就不一定走的出來了。”
    他頓了頓,又道:“去告訴骨咄祿的人,明日攻城時,讓射雕手故意‘失手’,放尉遲恭的人靠近西城門。”
    “大人,這是要......”
    “梁洛仁不是想守嗎?”
    “我就讓他看看,他信任的士兵,他死守的城牆,到底有多可靠。”
    馮端的目光掃過城下的守軍營地,那裏有一半的帳篷是他的心腹。
    “等西城門告急,他必然會調兵支援,到時候......”
    他沒說下去,可嘴角的冷笑已經說明了一切。
    黑影領命退下,城樓又恢複了寂靜。
    馮端望著遠處敵軍營地的燈火,那片搖曳的火光在夜色裏連成一片昏黃的海,隱約能聽見風裏傳來的戰馬嘶鳴。
    他緩緩直起佝僂的脊背,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即便拄著拐杖,也透著一股久經沙場的沉凝。
    夜風掀起他洗得發白的戰袍下擺,露出腰間懸掛的青銅令牌 。
    那是梁師都當年親賜的 “監軍令”。
    此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在印證他心中的盤算。
    隻要除掉梁洛仁,他就能以梁國掌控者的身份與突厥結盟。
    雕陰郡的鐵礦可分七成給突厥,換來他們的鐵騎支援。
    城內府庫的金銀珠寶能安撫骨咄祿,讓那些射雕手真正為己所用。
    甚至連裴元慶那邊,也能以“獻城”為籌碼,與他好好談談和談之事。
    一切,都可以好好商量。
    這麽多年了,他從糧草小吏做到工坊總管,再到手握兵權的老臣。
    這座城的每一塊磚、每一口井都浸著他的心血,也該輪到他坐上那個位置了。
    夜風越來越狂,卷著城樓的旗幟發出“獵獵”的怒響,像無數麵鼓在耳邊敲打。
    馮端拄著鐵拐杖,一步一步走下城樓的石階。
    拐杖頭敲擊青石板的 “篤、篤” 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踩在權力的棋盤上。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忽長忽短,路過值守的士兵時,對方下意識地躬身行禮,他卻連眼皮都沒抬。
    這些人裏,有半數是他工坊裏出來的子弟,早就是他的人了。
    隻是他沒注意到,箭垛內側的陰影裏,一個親衛正屏住呼吸縮在磚縫後,手裏的弩箭始終對著他的背影。
    直到他消失在城樓拐角,親衛才敢吐出一口濁氣,冷汗順著額角滑進衣領。
    城樓頂端。
    梁洛仁指尖捏著那卷油布地圖,密道記號上的墨跡比別處深了三分。
    他將地圖湊到燈籠下,火光透過油布,把“密道”二字映在他臉上,像兩道黑色的傷疤。
    “馮端......”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齒間磨出冷硬的聲響,眼底的狠厲像淬了冰的刀。
    “我當你是梁家老臣,敬你三分,你倒敢惦記起我的位置了。”
    “可汗。”
    親衛校尉王威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甲胄上的銅環裹著棉布,走路時半點聲響都沒有。
    梁洛仁轉過身,將地圖卷成緊實的筒狀,塞進懷裏。
    “西城門守將張奔是馮端的表侄,你帶五十親衛去換防,就說本汗查哨,當場拿下,不必請示。”
    他頓了頓,指節叩了叩箭垛上的密道方位。
    “另外,帶三百精銳親衛,把守住密道真正的出口。”
    “馮端在圖上標的是假出口,恐怕通向的是突厥人的埋伏圈。告訴弟兄們,把住出口,靠近者格殺勿論。”
    王威眼神一凜,單膝跪地。
    “末將遵命!”
    起身時,他瞥見梁洛仁腰間的佩刀已出鞘半寸,刀光在燈籠下閃著寒芒。
    梁洛仁重新望向城外的夜色。
    敵軍營地的火把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此起彼伏地明滅。
    西北方向的突厥營帳裏,傳來馬奶酒的酸氣和粗獷的笑罵聲,隱約能聽見骨咄祿的聲音夾雜其中。
    城內的工坊區亮著成片的燈火,那是馮端的人在連夜趕製軍械。
    燈火映在城牆的影子,像一張張蠕動的網。
    一切都看似平靜 —— 敵軍未動,突厥未反,百姓安睡。
    可梁洛仁卻能聽見暗流湧動的聲響。
    馮端的鐵拐杖在石板上敲出的野心,骨咄祿酒杯碰撞的算計,城外尉遲恭磨劍的寒光。
    還有城內士兵腹中的饑鳴...... 這場仗,從來都不止是守一座城。
    他不僅要擋住裴元慶的鐵騎,還要撕開馮端和骨咄祿的勾結。
    不僅要守住岩綠城的城牆,還要攥緊梁家的權力。
    他伸手按在城樓的箭垛上,磚石被夜風浸得冰涼,卻讓他越發清醒。
    馮端以為拿捏了他的退路,骨咄祿以為能坐收漁利,可他們都忘了,這岩綠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刻著“梁”字的烙印。
    夜色更深了,城樓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將梁洛仁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柄蓄勢待發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