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禮(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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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靜坐於靖邊王府東南角那幽僻小院的桂花樹下石凳,目光悠遠,仿若思緒已飄離這方天地。他入府不過三日,可三日的時光於這莫測境地,卻似被無限拉長。
三日前,他尚與胖子、吳邪、陳墨在迷霧中穿梭,彼時前路難辨,危機四伏。未料刹那間,前方之人竟幻化為一班戲子,他心中瞬明,此乃鬼魅作祟,卻也沉住氣,不動聲色隨之前行。約摸一個時辰的腳程,那靖邊王府的輪廓便在迷霧中漸漸清晰。
王府大門,朱漆微褪,卻不失威嚴,銅釘排列整齊,似在無聲訴說往昔榮光。門楣之上,雕花簡約,卻透著精致,線條流暢,勾勒出低調的奢華。門前左右,兩位門子身姿筆挺,身著甲胄,雖無華麗裝飾,卻幹淨利落,透著軍人的幹練。他們目光警惕,審視著來人。戲班班主上前,恭敬遞上一份紅色拜書,門子接過,仔細查驗,確認是王府邀約唱戲的信物後,側身讓行。
解雨臣隨眾人入內,腳下石板路平整而略帶滄桑,縫隙間偶有青苔探頭。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牆壁磚石嚴絲合縫,顏色古樸。路旁綠植修剪齊整,不見張揚的繁花盛景,唯有幾株修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聲響,似在低吟淺唱。遠處,幾座樓閣錯落有致,飛簷鬥拱,雖無華麗裝飾,卻在簡約中彰顯大氣。
眾人在一位仆役引領下,穿過幾處回廊,途經一片靜謐荷塘,荷葉田田,白色蓮花含苞待放,清香隱隱。終至蓮仁院,這院子小巧別致,四周矮牆爬滿藤蔓,中間那棵桂花樹亭亭如蓋,樹下石桌石凳,正是解雨臣此刻所在之處。
解雨臣於這戲班之中盤桓三日後,敏銳的直覺令他心中不禁暗自生疑。那戲班裏眾人看他的眼神、與他相處時的態度,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熟稔,仿若他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不為人知的過往。他本就是心思縝密如絲、七竅玲瓏之人,這般異樣,自是如暗夜中的燭火,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無從遁形。
他在這戲班的身份乃是名動一方的角兒,所唱的是正旦,確切來說,是青衣行當中那最具分量的大青衣。舞台之上,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一顰一笑裏的韻致,皆將大青衣的端莊與大氣演繹得入木三分。每一次啟唇吟唱,那婉轉的曲調、細膩的表演,都能將角色的神韻淋漓盡致地展現,仿若他便是那從曆史深處走來的佳人。故而在戲班之中,他地位頗高,備受尊崇。
一日,與戲班主閑聊之際,他看似無意地談笑風生,實則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終於,從班主口中探得了一則極為關鍵的消息。原來,再過些時日,靖邊王即將迎娶九山十八寨的大寨主為王妃。這背後,實則隱藏著極為深沉的戰略考量與複雜的局勢背景。當今大明,雖國祚尚在延續,但邊疆之地卻風波不斷。尤其是廣西邊境,安南屢屢生事,其勢力不時地侵擾邊境,燒殺搶掠,致使百姓苦不堪言,邊境之地動蕩不安。靖邊王鎮守於此,雖手握兵權,可皇帝聽信讒言並不信任他,隻給兵權不給兵,鎮守在這裏的都是他的同族至親,若想在這強敵環伺的艱難處境中長久地守護一方安寧,單憑自身的兵力與資源遠遠不夠。而那九山十八寨,雖地處偏遠,卻仿若隱匿於山林的潛龍,擁有不可小覷的人力與物力。其民眾剽悍勇敢,熟悉邊境的山川地形,一旦與大寨主聯姻成功,便可將九鄉十八寨納入麾下,使二者的力量緊密結合。如此一來,便能在抵禦安南侵犯的大業中形成一股強大的合力,共同築起堅固的防線,守護大明的邊疆。這一場聯姻,並非簡單的男女結合,而是關乎邊疆穩定、百姓福祉的關鍵布局,是靖邊王在這複雜局勢下的一步深謀遠慮之棋。自己誤打誤撞卷入這王府之事,如今又知曉這般秘辛,這看似平靜的王府嫁娶背後,定是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相互權衡與算計。
解雨臣眉頭輕蹙,思緒如麻。他再次凝神細察,隻見王府眾人皆著明朝製式服飾,官差身著威嚴的麒麟補服,侍從則是利落的直身長袍,諸般細節盡顯明代風格。這景象令他心生疑竇,當下所遇之事顯然違背常理。若此刻並非真實情境,那會是何種緣由?是神秘幻境,還是曾有一場被曆史塵封的驚天慘案,那苦主強烈的怨念與執念致使此地化為鬼蜮,使得往昔之事不斷重演?
解雨臣眉頭輕鎖,思緒仿若幽深得不見底的深潭,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
忽然,一陣輕微而又獨特的腳步聲傳來,王府大總管李公公邁著那標誌性的小碎步,恰似一陣風拂過湖麵泛起的漣漪,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屋內。他身著一襲華服,卻難掩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諂媚氣息,隻見他高高地揚起下巴,扯著那尖細得如同夜梟鳴叫般的嗓子,開口說道:“花老板,咱家今日特地前來,可是有樁重要之事要與您相商。您也知曉,明日便是王府的婚宴,這宴會上少不得要有唱戲助興的環節,故而咱家想勞煩您給安排一下明日要唱的戲目,您就受累給列個單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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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聽聞,微微抬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旋即故作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李公公,您這可就為難我了。這事兒按常理,您得去找班主兒才是正理,我在這班子裏不過是個唱戲之人,可做不了這主。”
李公公聞得此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那副討好的模樣,他向前湊了幾步,微微弓著腰,輕聲說道:“哎呀,花老板,您這可就有所不知了。咱家剛從戲樓回來,那王班主兒啊,說他本是出海闖蕩的商人,新近才接手這戲班子,對這唱戲編排的門道還摸不著頭腦呢。您可是咱們這戲班子的台柱子,是眾人矚目的焦點,這戲單子嘛,除了您,還有誰能列得出來?再者說,咱王爺平日裏對您的唱念做打那可是讚賞有加,不就好您這一口兒嗎!您若是出手相助,王爺知曉了,必定會對您更為賞識。”
解雨臣心中猶如明鏡一般,他深知李公公這般在王府中位高權重、向來眼高於頂之人,平白無故斷不會如此低三下四地討好一個戲子。無非是自己如今頂著的這個叫花正紅的身份,與那靖邊王之間好似有著絲絲縷縷、難以言說的曖昧瓜葛,這才使得自己在公公眼中有了幾分特殊的地位,得了這額外的幾分薄麵。
念頭及此,他緩緩抬起頭,那深邃的眼眸中波瀾不驚,神色平靜得仿若一泓秋水,語氣不卑不亢,卻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謙遜:“李公公,既如此,這戲目安排之事,我自當竭盡全力。隻是,我對王爺與王妃的喜好了解有限,不知他們可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或是忌諱之處?這若是觸了黴頭,可就不好了。”
李公公聽聞,手中那拂塵輕輕甩,似是在撣去並不存在的灰塵,眼睛微微眯成一條細縫,臉上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緩緩說道:“咱家也實在是不太清楚王爺王妃的心思,隻想著這婚宴之上,自然是要些個喜慶熱鬧又吉祥的曲目。花老板您在這梨園行裏摸爬滾打多年,乃是當之無愧的行家,這事兒可就全仰仗您的高見了。您可得用心些,千萬莫要出了什麽岔子,不然咱家在王爺麵前可不好交代,這後果,您也是知曉的。”
解雨臣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在心中已有了計較,他沉穩地說道:“公公放心,我自會細細斟酌。像《西廂記》這出戲,那可是經典中的經典,其寓意極佳,講的是良才美人成就佳緣,珠聯璧合,且那戲中的場麵也是極為宏大熱鬧,不論是唱詞還是表演,都能將婚宴的喜慶氛圍烘托得淋漓盡致,可列於單子之上。再者,《龍鳳呈祥》,單是聽名字便知與這婚宴的情境相得益彰,亦能很好地襯托出這新婚的美滿與甜蜜。還有《玉堂春》也很不錯,蘇三起解、會審等情節跌宕起伏,其中的唱段亦是膾炙人口、經典動人,保管能讓賓客們聽得如癡如醉………還有這唱幾折戲也有講究,要選些吉利數字 ,五 ,六,八,十。公公您看,八和十若是曲目過多,難免會顯得冗長,不太適合喜宴的節奏,五是個單數,雖有福氣的意思但比較適合壽宴那樣的場合,這六就正好寓意順遂,順意,順利,又是雙數,寓意成雙成對,百年好合………”
李公公聽得不住地點頭,臉上的笑意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愈發燦爛:“花老板不愧是這行裏的翹楚,這選的戲一聽就覺著合適。咱家就等您把單子擬好,可快著些,莫要耽誤了時辰。”
解雨臣微微欠身,恭敬地應道:“公公且寬心,我定會抓緊時間,不敢有絲毫懈怠,定然不會誤了婚宴之事。”
李公公見解雨臣辦事兒耐心周詳,態度又如此誠懇,心中甚為滿意,便帶著滿心的期待轉身回去複命了。
次日,天邊的墨色尚未被曙光浸染,王府內卻已如被春風拂過的繁市,喧鬧與忙碌交織縱橫。朱紅的燈籠高掛於雕花的廊簷之下,光暈搖曳,似在與晨霧共舞。嶄新的紅綢從門楣之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那豔麗的色澤在朦朧的天色裏燃燒得濃烈,似要將喜慶鋪滿每一寸磚石。
仆人們穿梭於庭院之中,腳下生風。他們手持各類裝飾之物,或忙著將燙金的喜字張貼於門窗之上,每一處按壓都飽含著對新人的祝福期許;或精心布置著庭院中的花壇,將嬌豔欲滴的繁花擺放成寓意吉祥的圖案,牡丹的華貴、芍藥的嫵媚,與綠葉相互映襯,在晨露的潤澤下更顯生機盎然。
大廳之中,桌椅被擦拭得一塵不染,而後鋪上繡有鴛鴦戲水圖案的錦緞桌布,那細密的針腳、絢麗的色彩,仿佛在訴說著愛情的綿密與美好。地上亦鋪就了紅毯,綿軟的質地、鮮豔的紅色,一直延伸向深處,似在指引著新人走向幸福的未來。
後廚之內,煙火繚繞,香氣四溢。爐灶中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映照著廚師們忙碌的身影。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正在精心烹製,為即將到來的婚宴籌備著豐盛的美食,那騰騰升起的熱氣,仿若也氤氳著濃濃的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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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天邊被夕陽染成一片絢爛奪目的火海,餘暉傾灑在大地之上。就在此時,一支迎親隊伍如一條奔騰的長龍,浩浩蕩蕩地從王府出發,徑直向著九山十八寨的總寨月亮寨挺進。
隊伍的最前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端坐著新郎,左右是兩排身著鮮亮紅衣、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他們身姿挺拔,神情嚴肅,手中緊握的彩旗在微風中獵獵作響,宛如燃燒的火焰。緊隨其後的,是一頂裝飾得極為奢華的八人大轎,轎身通體朱紅,四周垂掛著精致的金絲繡幔,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一座移動的小型宮殿。
轎子兩旁,簇擁著一群手捧禮盒的侍從,禮盒上精美的花紋在餘暉中閃爍著光芒,裏麵裝滿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等豐厚的聘禮,每一件都彰顯著王府的富貴與威嚴。而隊伍的後麵,則是一群樂師,他們吹奏著歡快的迎親樂曲,嗩呐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如洶湧澎湃的浪潮,在山穀間回蕩不息,似是在向整個天地宣告這一場盛大喜事的來臨。
吳邪本就目光敏銳,此刻,他一眼便瞧見了迎麵而來的迎親隊伍裏,那身著一襲正紅色為主調婚服的新郎。那婚服質地華貴非常,其上用細密金線繡著的金色龍紋栩栩如生,龍身矯健,蜿蜒盤旋間似在雲海中縱情遨遊,張牙舞爪,每一片龍鱗都像是被巧手匠人精心鑲嵌了細碎星辰,微微閃爍,散發著無盡的王者尊榮與赫赫威嚴。
新郎頭戴的黑色冕旒,莊重而肅穆,冕板前後垂落的串串玉珠,隨著他行進的動作悠然晃動,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而空靈的聲響,宛如仙樂在這塵世中乍響。腰間那寬寬的金玉腰帶,璀璨耀眼,其上鑲嵌的寶石在朦朧的燭光映照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華光,似要將世間的富貴都集於一身。腳下蹬著的繡有雲紋的紅色靴子,靴麵上若隱若現的金線仿若隱匿於祥瑞中的靈脈,透著神秘與高貴。他麵容平靜如水,神色冷峻,眉似遠黛,眼眸深邃卻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粉白色的薄唇緊緊抿著,仿若能將世間一切情感都隔絕在外。身姿筆挺,猶如蒼鬆翠柏傲立世間,端坐在那金絲滾邊、鮮豔奪目的馬鞍之上,修長且勻稱的雙腿優雅地輕夾馬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如同即將踏上榮耀戰場的將軍般的氣場,肅殺而又冷冽。
吳邪瞬間如遭雷擊,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不假思索地朝著那個從他身邊從容而過的身影追去,邊追邊聲嘶力竭地高喊:“悶油瓶!”那聲音裏飽含著憤怒、哀傷與委屈,他的眼神中滿是慌亂與不解,活脫脫像一隻被主人無情拋棄的可憐狗狗,滿心都是被摯友遺忘與背叛的痛苦。
陳墨與胖子見狀,趕忙一人扯住吳邪一條胳膊。吳邪奮力掙紮,滿心都是要將小哥拉回身邊的衝動。這時,陳墨提高聲音說道:“你難道沒發現小哥他不太對勁嗎?”吳邪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僵,逐漸停止了掙紮,轉過頭來,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與不甘望向陳墨和胖子。
胖子緊接著說道:“天真,小墨說得對,小哥他的眼神空洞無神,目光呆滯,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操控了一樣!”陳墨微微點頭,向胖子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而後神色凝重地對吳邪說:“我感應到了那個半步鬼仙的氣息。”吳邪一聽,心急如焚,一把抓住陳墨的胳膊,急切地說道:“那我們還不去救小哥!”
陳墨眉頭緊皺,眼神中滿是憂慮,沉思片刻後說道:“我們先悄悄跟上去看看情況,再隨機應變。”說罷,三人便不動聲色地混入圍觀的人群之中,遠遠地跟在迎親隊伍後麵,吳邪的目光始終緊緊鎖定在那身著婚服的熟悉身影上,一刻也未曾挪開。
在時光的緩緩流淌中,兩個時辰如白駒過隙般悄然逝去,迎親隊伍宛如一條浩浩蕩蕩、氣勢磅礴的遊龍,威風凜凜地抵達了月亮寨那充滿神秘色彩與古樸韻味的寨門前。
刹那間,寨門前仿若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熱鬧非凡。六位苗族年輕女子恰似六隻靈動俏皮、光彩照人的鳳凰,身著如天邊晚霞般絢爛奪目的彩衣,頭戴仿佛銀河落於發間、銀光閃閃的精致銀飾。她們像是一群被喜悅點燃的精靈,銀飾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如仙樂般清脆悅耳的聲響,和著她們銀鈴般的歡聲笑語,交織成一曲獨特而迷人的樂章。
隻見那領頭的苗女,身姿靈動宛如春日拂柳,笑盈盈地站出,嗓兒清脆恰似破曉雲雀,亮開嗓唱道:“遠方的巴郎喲,你就像那翱翔九天的雄鷹,身姿偉岸又英俊。且勒住韁繩停一停。咱這賈雄羋朗呀,它仿若女王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又似仙女灑落在人間的翠玉。瞧呐,那寨中的鼓樓,好似一位威嚴的老者,靜靜守護這片土地,木樓恰似一群乖巧的孩子,依偎在青山的懷抱。花田像五彩的綢緞,繡著蝴蝶與蜜蜂的嬉戲,溪流如靈動的琴弦,彈奏著歲月的歡歌。巴郎你這俊雄鷹若想有落腳處,把阿妹我心愛的姐妹迎娶,那就得用山歌打開這愛的門禁。不然嘞,就像飛鳥錯過暖巢,空留遺憾在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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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隱匿於熙攘人群之中,目光緊緊鎖住不遠處的張起靈。隻見張起靈原本冷峻的麵容,竟在刹那間閃過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詭異笑容,那笑容仿若一道幽影,轉瞬即逝,隨即被一副洋溢著喜慶的模樣所取代。
他薄唇輕啟,那聲音,仿若穿越了幽長的歲月隧道,帶著無盡的神秘與魅惑,低沉而雄渾地自喉間緩緩溢出。每一個音符都似在空氣中打著旋兒,帶著一種獨特的性感韻味,猶如古弦被輕輕撥動,震顫著吳邪的心弦,令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張起靈那動人心魄的嗓音,在喧囂中編織出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的靈魂牢牢縛住。
“嘿—————
對麵阿妹喲好嬌俏,
好比那山花正豔燒。
阿哥我今日迎親到,
滿心歡喜情浪濤。
我與新娘喲紅線繞,
真心相愛天地昭。
阿妹聰慧又乖巧,
煩請讓出路一條。
待我娶親把家還,
定把阿妹恩情牢。”
張起靈的歌聲餘韻未絕,那領頭的苗女麵露難色,未能接上,便悄然退回隊伍之中。此時,一位稍年長、氣質溫婉大方的苗女徐步而出,她的麵容相較本地苗女少了幾分靈動嬌俏,更似生長於苗地的漢人女子。她微微欠身,輕扶衣角,啟唇而歌,聲若流鶯:“巴郎本是好後生,苗嶺諸寨傳英名嘞。與那娘卜情意厚,恰似錦蝶繞繁花,情長如那巴拉河,悠悠不盡到天涯嘞。我來起調把歌發,你來接韻展才華。且問阿哥喲,可知娘卜愛啥花?可知娘卜喜哪噠?可知娘卜生辰呀?”其歌聲嫋嫋,於婉轉間盡顯苗族山歌的獨特韻味,一場精彩的對歌較量,就此徐徐鋪展。
張起靈仿若不經意間,目光輕輕掃過吳邪所在之處,旋即,那悠揚的歌聲似山間清泉潺潺流出:“心上人愛的是梨花香嘞,心上人喜的是烏雞湯嘞,心上人的生辰有記我心尖嘞。阿妹們喲,恰似那錦雞落坡好模樣,銀飾叮當響,花裙隨風揚。苗家歌謠傳四方,蘆笙聲聲韻悠長。青山綠水伴歌蕩,好比那仙女把舞蹁躚忙。今日我來把路往,隻為心中情郎娘)。還請各位多通容,讓我見到心上人,呈上謝禮通天路,苗家盛情心中念,永記各位的恩情。苗嶺的月光灑幽篁,阿妹的笑靨暖心房。我跨駿馬把愛訪,願得佳緣歲月長。”
一曲唱罷,他微微使了個眼色,身旁兩側的侍衛心領神會,趕忙手捧那精致的紅色燙金紅包,疾步走向苗女們,一一將紅包遞到她們手中。一時間,歡聲笑語此起彼伏,苗女們或羞澀或欣喜地接過紅包,現場氣氛熱鬧非凡,嬉笑打鬧之聲不絕於耳。
就在這一片歡騰之中,張起靈瞅準時機,輕策韁繩,那馬便如離弦之箭,向著寨子裏疾馳而去,隻留下一路飛揚的塵土與尚未散盡的笑聲。
一刻鍾左右,寨子裏驀然響起一陣激昂的馬蹄聲,仿若敲響的戰鼓,打破了原有的平靜。張起靈端坐在一匹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上,如同一尊威嚴的戰神降臨人間。他身著的大紅蟒袍婚服鮮豔奪目,那濃烈的紅,恰似燃燒在冬日裏的熊熊烈火,又宛如天邊最絢爛的晚霞餘暉。袍服之上,金絲精心繡製的蛟龍蜿蜒盤旋,每一片龍鱗都在陽光的傾灑下閃爍著刺目的金光,伴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好似蛟龍正遨遊於火海波濤之間,肆意張狂,盡顯尊貴與霸氣。
在他的懷中,依偎著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那女子眉如遠黛,眸若星辰,麵若桃花含春露,朱唇不點而自紅。她身著華麗無比的明製鳳冠霞帔,鳳冠之上,黃金與各類寶石相互交織纏繞,龍鳳呈祥的精美雕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會衝破雲霄,直上九天。垂落的串串珠翠隨著馬匹的奔騰而搖曳生姿,相互碰撞間,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仙樂飄飄。霞帔則似天邊的流霞那般明豔動人,其上以精妙絕倫的刺繡工藝繡製而成的各類吉祥圖案,皆用細細的金線勾勒輪廓,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著奢華迷人的光芒。她手中輕執一把精致的團扇,微微遮麵,扇麵上所繪的嬌豔花朵嬌豔欲滴,恰似她此刻藏於心底的那一抹嬌羞與甜蜜,欲語還休。
就在此時,張起靈猛地一夾馬腹,駿馬長嘶一聲,揚起前蹄,隨後如離弦之箭般向著寨外飛馳而去。而在他們身後,八抬大轎穩穩前行,轎身裝飾得金碧輝煌,紅綢飄舞。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樂師們奏響歡快的喜樂,嗩呐聲聲,鑼鼓喧天,吹奏出的曲調高亢激昂,仿佛在向世間宣告這一場盛大的喜事。隊伍中的眾人皆身著喜慶的服飾,個個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吳邪的視線如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盯著從寨子裏策馬衝出的張起靈。隻見他身著華麗的大紅蟒袍,馬背上緊緊攬著一位身著明製鳳冠霞帔的女子,那女子麵若桃花,卻讓吳邪的心墜入了冰窖。理智上,他清楚張起靈是被控製了,可內心深處那股酸澀卻如潮水般洶湧,肆意蔓延。往昔的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曾幾何時,他與張起靈共騎一匹馬,那是在秦嶺的冒險經曆,彼時的他們生死與共,相互扶持。而如今,眼前的這一幕卻似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在這股酸澀的漩渦中掙紮,漸漸地,那滋味竟轉化為無盡的苦澀,滿心的迷茫與困惑如濃霧般將他籠罩。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按道理,即便張起靈未被控製,他成婚自己也該為其感到高興才是,可為何此刻心中竟似有什麽珍貴之物即將被奪走一般,痛得難以忍受。突然,一陣劇痛襲來,他不由自主地扶住胸口,一口鮮血如泉湧般從口中噴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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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陳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張起靈懷中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是這鬼域的主宰——半步鬼仙。因而,他絲毫未察覺到吳邪的異樣。而在一旁的胖子,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急忙回頭,正好目睹吳邪吐血的驚悚場景。胖子的心猛地一揪,不假思索地衝過去扶住吳邪,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與焦急,大聲喊道:“吳邪,你怎麽了?”這一聲呼喊,如平靜湖麵上投入的巨石,瞬間驚動了剛剛從他們身邊策馬而過的張起靈。張起靈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吳邪,就在目光交匯的刹那,他的腦子仿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亂,一陣劇痛伴隨著極度的混亂如風暴般席卷而來。他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直覺,仿佛被迷霧遮蔽的記憶深處,有個聲音在呐喊,“吳邪,是他要守護一生的人!”他下意識地鬆開攬住新娘的手,緊緊抱住頭,試圖抵禦那如潮水般洶湧的頭疼,可那疼痛卻愈發強烈,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半步鬼仙察覺到張起靈的掙紮,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哼一聲,周身瞬間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壓。陳墨心中一凜,她知道這是一種類似於控製時間的恐怖能力。當下不敢有絲毫遲疑,將吳邪和胖子迅速拎起,三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閃入了空間之中。半步鬼仙定住時間後,身形如電,在靜止的人群中飛速穿梭,眨眼間便來到了剛剛三人所站之處。她那冰冷的雙眸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尋摸了一圈,卻未發現任何異樣,唯有地上那灘刺目的鮮血映入眼簾。她眉頭微微皺起,思索片刻後,終究還是決定不再理會,畢竟此刻距離實現自己的願望僅有一步之遙。於是,飛身回到馬背上,再次念動咒語。隨著咒語的響起,那股強大的控製力如鐵鏈般重新將張起靈緊緊束縛,張起靈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機械地恢複了先前的模樣,再度攬住半步鬼仙,驅使著馬匹繼續向前奔馳,揚起的塵土在身後彌漫,漸漸掩蓋了這一片混亂與紛爭。
胖子心急如焚,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不停滾落,他雙臂微微顫抖著,卻又極為謹慎地將吳邪穩穩抱上床榻。此時的吳邪麵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身體也綿軟無力。陳墨迅速從袖間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倒出一顆散發著幽微光芒的清心丹,遞向胖子,同時低聲說道:“快,讓他服下。”接著,他向胖子使了個眼色,示意胖子扶著吳邪坐直。
陳墨站在床前,神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右手,單掌運氣,掌心瞬間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他輕輕將手掌貼在吳邪心脈之處,而後猛地連拍三掌。第一掌拍出,吳邪的身體微微一震;第二掌落下,吳邪眉頭緊皺,喉嚨處有了明顯的湧動;待第三掌結束,吳邪“哇”地一聲,一口烏黑的瘀血吐了出來,汙了床前那潔淨的地麵。
陳墨不敢有絲毫懈怠,他趕忙閉上雙眼,凝神靜氣,調動起自身雄渾的靈氣。隻見他的周身隱隱有氣流湧動,那靈氣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流向吳邪體內。陳墨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靈氣沿著吳邪受損的心脈徐徐遊走,每經過一處受損之地,靈氣便如靈動的絲線,將破碎之處細細縫合修複。與此同時,那一直潛伏在吳邪體內、隱隱作祟的比翼雙飛蠱似乎感受到了威脅,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陳墨加大了靈氣的輸出,如洶湧的潮水般將蠱蟲重新鎮壓下去,使其漸漸安靜蟄伏。
待吳邪的心脈逐漸趨於平穩,陳墨長舒一口氣,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瓶中裝著珍貴的瓊漿玉液。他輕輕扶起吳邪的頭,將瓶口湊近吳邪唇邊,慢慢傾斜玉瓶,讓那瓊漿玉液緩緩流入吳邪口中。
胖子看著吳邪服下瓊漿玉液,這才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他扶著吳邪緩緩躺下,又仔細地為吳邪拉過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生怕他著涼。猶豫了好一會兒,胖子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與疑惑,開口問道:“小墨,小天真這到底是咋回事啊?還有小哥和小天真……他們倆之間那奇怪的氛圍,我是真搞不明白,你肯定知道些啥,你就跟我說說唄。”
陳墨微微抬起頭,眉頭輕輕皺起,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與清冷。他沉默了片刻,緩聲道:“吳邪是蠱蟲發作了。至於小哥和他……有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你且莫要多問,日後他們自會有個了斷。這其中的糾葛與隱秘,遠非你我所能想象。”
“胖哥,你在這空間好生照料吳邪,我且去追尋他們的蹤跡。”陳墨快步上前,輕輕拍了拍愣怔在原地滿臉擔憂的胖子。
胖子瞬間回過神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聲響在靜謐的空間裏格外響亮,臉上滿是堅定與決然,大聲說道:“放心,天真就交給胖爺我了!有我在,定不會讓他再有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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