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巴乃之行盤馬頓悟.尋找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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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雨剛收,雲層縫隙間漏下的陽光如同碎金瀑布,將青石板路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吳邪倚著斑駁的門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木頭上的裂紋,望著天邊翻湧的朝霞。濕潤的風裹著艾草與泥土的氣息掠過鼻尖,讓他想起那年在杭州西湖畔,同樣是這樣帶著水汽的清晨。他輕輕歎了口氣,唇角揚起一抹真切的笑意——天光徹底放晴,看來此行尋找苗醫打聽張起靈身世的路途,已被老天爺提前鋪好了坦途。
突然,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珠玉落在瓷盤上般清脆。雲彩和雲霞姐妹倆手挽著手跨過門檻,竹編食盒縫隙裏飄出的熱氣,裹挾著糯米的清甜與臘肉的醇厚,在空氣中織成一張誘人的網。"吳邪哥,快嚐嚐!"雲霞掀開食盒,雪白的糍粑裹著琥珀色的紅糖漿和金黃的黃豆粉,在晨光中泛著蜜糖般的光澤,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明媚的笑臉。
就在這時,胖子的大嗓門突然炸響:"盤馬老爹,開飯啦!"聲音震得窗欞上的積灰簌簌落下。年邁的盤馬老爹佝僂著背從地窖裏緩緩走出,身後牽著目光呆滯的憨崽。少年空洞的眼神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讓吳邪心頭猛地一顫。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把插在古墓裏的黑金古刀,此刻正隔著衣料貼著他的皮膚,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頸。
另一邊,陳墨靜靜地坐在屋簷下,素白的指尖輕點眉心。刹那間,淡金色的天眼在她額間緩緩浮現,流轉的幽光將她的臉龐映得宛如月下白蓮。突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縮——隻見憨崽周身纏繞著濃稠如瀝青的黑氣,腐爛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令人作嘔。然而她神色依舊平靜如水,指尖劃過腰間銀刃,一滴滾燙的鮮血懸停在半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
"鎮!"
血色符文如流星劃破天際,帶著灼熱的溫度烙印在憨仔眉心。少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尖銳得令人頭皮發麻。瞎子下意識扶緊墨鏡,鏡片後的瞳孔劇烈收縮——隻見黑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憨仔蒼白的臉頰上終於泛起了一絲血色。
陳墨收回手,指尖的傷口已悄然愈合,仿佛從未存在過。瞎子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墨鏡下的目光熾熱如焰。這些日子以來,右眼那如影隨形的灼痛再未發作,每當深夜,總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在經脈中流淌,讓他想起那道帶著溫度的血符。或許,這場用命下注的賭局,他終究是賭對了。
盤馬瞧見陳墨真的如承諾那般,去除了憨崽身上的咒怨,眼中的目光瞬間熱切起來,仿佛看到了多年來期盼的曙光。他扭頭看向憨仔,急忙吩咐道:“憨崽,去梳洗一下。”令人驚訝的是,往日裏有些癡傻的憨仔,這次竟真的聽話地轉身去做了。盤馬看著憨仔離去的背影,發現他的眼神比之前靈動了許多,不再是那副呆滯木訥的模樣。
盤馬,這個平日裏性格強硬,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此刻竟變得磕磕巴巴起來。他滿心都是對憨崽狀況的關切,心裏想著,是不是要問問憨仔是不是真的好了?或者想說些其他關心的話,甚至內心深處湧起一股強烈的感激之情,想要對陳墨表達謝意。然而,那些話就在嘴邊,可不知為何,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嘴唇微微顫抖著,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神情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
陳墨靜靜地坐在圓桌前,剛剛伸手欲端起碗準備吃飯,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盤馬投來的視線。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柔和平靜,猶如一泓清泉,波瀾不驚。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說道:“不用擔心,咒怨已經解除了。隻是這孩子吃了太多死人肉,已然造下罪孽,所以想恢複到聰明伶俐的模樣是不可能了,但做個正常人還是可以的。另外,這孩子所造的孽,需由你來背負,如此一來,恐怕你的壽數會折損。”
盤馬聽聞,臉上卻綻開了笑容,笑得十分爽朗。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道:“不怕不怕,老頭子我都快八十了,早就夠本啦!”
飯畢,竹筷輕叩瓷碗的餘響尚未散盡,盤馬突然攥住兒子盤驍的手腕。老人指節嶙峋如枯木,掌心卻沁著冷汗,渾濁的眼珠裏翻湧著某種決絕:“帶憨崽走。送去縣城也好,去外省也行,這輩子都別再回巴乃。”他顫巍巍捧出用油紙包著的錢袋,裏麵成捆沉甸甸的紅票相互碰撞,發出悶響——那是陳墨一行人為打聽消息留下的報酬。
盤驍的喉結劇烈滾動,忽然意識到父親佝僂的脊背比往日彎得更低。晨光斜斜照進堂屋,在老人灰白的鬢角鍍上霜色,竟讓他想起兒時阿娘下葬那日,盤馬也是這樣將兄弟姊妹攏在火堆旁,用同樣沙啞的聲音說“別怕”。“爹,您是不是……”話音未落,便被一記重重的拍肩打斷。
“傻小子。”盤馬別過臉去,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兒子後頸,像是要把這些年錯過的擁抱都揉進這一下觸碰裏,“能把憨崽平安帶大,你們幾個早就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當年趕你們出村,是怕寨子的髒東西沾了你們……”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震得桌案上的酒碗嗡嗡作響,佝僂的身子仿佛隨時都會被這咳嗽聲碾碎,“這些錢分了,找個沒有山魈叫魂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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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裏,胖子捏扁了最後一個飯團,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卻獨獨見不得這般克製的深情。那些過往的生死場景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但此刻盤馬平靜又無奈的樣子,卻像一根刺,直直紮進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吳邪倚著門框,指甲無意識摳進木槽裏——前世他曾在這老宅目睹盤馬的結局,此刻竟分不清掌心的涼意是汗水還是記憶裏的雨水。那時的畫麵與現在重疊,命運的齒輪仿佛又開始轉動,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滿是感慨,卻又無法言說。
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突然發出一聲清鳴。他猛地站起身,布鞋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聲響。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道單薄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黑瞎子敏銳捕捉到小花摸向錢袋的動作,墨鏡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長臂一攬扣住小花手腕,壓低聲音道:“留些體麵吧。”指尖相觸的瞬間,他想起在古宅探路時,小花也是這樣默默遞來止血藥。他怔愣片刻,最終隻是將錢重新放回錢夾,銀飾碰撞的聲響輕得像一聲歎息。這份無聲的默契,是他們在無數次冒險中培養出來的,無需多言,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陳墨慢條斯理擦拭著天眼留下的血痕,忽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山澗的冰:“縣城不夠遠。”她抬眼掃過盤馬驟然緊繃的肩膀,“要去連郵差都迷路的地方,讓所有追查的人,連他們存在過的痕跡都徹底忘掉。”這話驚得盤梟踉蹌後退半步,而老人卻緩緩彎腰,將額頭貼在潮濕的地麵——這是苗寨最高的謝禮,獻給這個救了憨崽,也斬斷他最後牽掛的奇女子。這一刻,屋內安靜得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離別的愁緒與未知的擔憂,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久久不散。
暮色如墨浸透天際,盤馬踩碎枯枝的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荒草沒過膝蓋,將小徑啃噬得支離破碎,吳邪盯著老人佝僂的背影,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冷汗——前世他正是在這樣的暮色裏,被卷入了陰河深處的漩渦。
穀口兩塊巨石如獠牙般對峙,盤馬渾濁的眼珠掃過眾人:"這是不歸穀,進去的人,十有八九喂了河底的東西。"話音未落,一聲夜梟啼叫刺破雲層,驚得胖子本能地摸向腰間的工兵鏟。
踏入穀中,寒意順著褲腳往上爬。無名山峰如巨人的指節環扣,將天光擠壓成一線。岩壁垂落的藤蔓沾滿暗紅苔蘚,在熒光棒的照射下,竟像是凝固的血痂。黑瞎子突然拽住小花的胳膊:"不對勁,有流水聲,但..."他的話被盤馬的煙袋鍋子敲擊聲打斷。
"陰河藏在山縫裏,眼睛瞧不見。"盤馬從腰間解下竹筒,往布滿青苔的地麵潑出一捧水,"得用煙火氣逼它現形。"隨著枯瘦的手臂揚起,村民點燃的柴火瞬間照亮山穀,火焰舔舐過的青石板騰起白霧,像極了燙傷的皮膚在滲血。
西北角的火堆突然劇烈搖晃,火苗詭異地向下彎折,青煙凝成筆直的線沒入崖壁。盤馬露出殘缺的黃牙:"煙引路!火折子滅得越快,下頭的河越凶。"眾人踩著發燙的灰燼前行,越往穀心,灰燼越濕潤,有些地方甚至凝結成墨色硬塊,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當最後一處火堆在斷崖熄滅,盤馬用煙袋敲了敲青苔覆蓋的石板。黑瞎子的熒光棒墜入深淵,綠光中,岩壁縫隙滲出的黑水正蜿蜒匯聚。"老苗醫的洞在源頭。"盤馬將艾草塞進火堆,火苗驟然變成幽藍色,"但進去的人,沒幾個能再聽見陽間的雞叫。"
岩壁蒸騰的腐殖土腥氣中,黑瞎子的熒光棒掃過層層苔蘚,卻照不見半點縫隙。可那水聲分明就在咫尺,像有人在石壁後搖晃裝滿水的葫蘆。盤馬突然將竹筒潑向岩壁,清水濺落處,苔蘚如活物般蜷曲剝落,半塊泛著幽光的綠色弧麵顯露出來——裂紋間流轉的藍芒,與密洛陀空洞的眼眶如出一轍。
"密洛陀的牙是隕玉磨的。"盤馬的煙杆敲出悶響,"這玩意兒怕火又懼堿。"強堿溶液澆上的瞬間,白煙裹挾著刺鼻氣味炸開。吳邪後退半步,太陽穴突突直跳——前世在格爾木療養院,從隕玉中爬出的"自己",皮膚正是泛著這樣的冷光。
張起靈的手指按在玉石邊緣,指尖微微顫抖。隨著蝕穿聲越來越響,蛛網狀裂紋中滲出黑色黏液。胖子舉著工兵鏟要上前,卻被陳墨的金光符咒攔住:"這東西吸人精氣!"
當最後一塊碎玉墜落,陰河的水聲驟然放大十倍。刺骨寒氣從洞口噴湧而出,夾雜著某種腐朽的腥甜。黑暗深處,隱約傳來鈴鐺與骨骼碰撞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正順著河道爬向人間。
陳墨素手輕揚,金芒如綢帶掠過洞壁,殘留的強堿泡沫發出滋滋聲響,化作青煙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石壁上剛被腐蝕出的裂痕在靈光撫觸下緩緩閉合,隻留下些許焦黑痕跡,如同巨獸痊愈的傷疤。
盤馬望著眾人緊繃的脊背,喉結動了動。吳邪倚著岩壁擦拭額角冷汗,張起靈的黑金古刀始終橫在胸前,刀刃映出洞外翻湧的陰河霧氣。胖子摩挲著工兵鏟木柄,嘟囔著“這味兒熏得人頭疼”,卻沒挪動半步。
“都回吧。”盤馬轉身拍了拍幾個壯小夥的肩膀,煙袋鍋子在洞口青石上磕出悶響,“阿貴家的竹樓亮著燈,工錢一分不少。”年輕人們對視一眼,最後留戀地看了眼深不見底的洞穴,踩著滿地碎石往穀口退去,腳步聲漸漸被陰河的嗚咽聲吞沒。
待最後一抹人影消失在暮色中,盤馬從腰間摸出半塊隕玉殘片,渾濁的眼珠閃過一絲決然。陳墨卻先他一步抬手,指尖流轉的幽藍符文沒入岩壁,刹那間,藤蔓與苔蘚如潮水般瘋長,眨眼間將洞口嚴嚴實實包裹成渾然天成的岩壁。黑瞎子伸手觸碰幻陣邊緣,墨鏡後的瞳孔微縮——指尖傳來的觸感,竟與真實山石別無二致。
“走吧。”陳墨的聲音混著洞內滴水聲,在黑暗中泛起回音。盤馬握著隕玉的手緊了緊,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叮囑:“陰河盡頭的眼睛,能看見不該看的東西。”而此刻,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吳邪,正將手電筒的光束直直打進黑暗深處,仿佛要將前世今生的謎題一並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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