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珍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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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保聽完天子的話後,輕笑一聲答複道:“陛下,說起這個李昖來,他的妹妹已經入宮八九個月了,陛下可一次沒有召見過她呀。”
朱翊鈞聞言,稍稍一愣。
這麽長時間,他還真的沒有去見過這個朝鮮佳麗一次呢。
倒是記起來了,去年冬月送來的,封號是‘珍嬪’吧?”
馮保躬身道:“正是……李珍嬪性子嫻靜,平日裏隻在宮裏麵讀書刺繡,從不多言,倒也省心。”
他偷覷著皇帝神色,又補了句:“朝鮮送來的女眷,曆來是規矩最重的。聽說李珍嬪還跟著翰林院的女官學了女誡,字也寫得好,上個月還繡了幅‘萬國來朝圖’……”
“倒是個有心的,罷了,今晚就去那裏坐坐吧。”
“奴婢這就去傳話,讓珍嬪娘娘預備著?”
“不必鋪張。就說朕隨口問問,順道過去看看。總不能讓人家哥哥在漢城敲‘感恩鍾’,妹妹在朕這兒連麵都見不著,倒顯得朕小家子氣了。”
馮保笑著應了,快步下去派人去做安排。
大明朝皇室嫡出次子,在玉碟名分上屬於老七,但,實際上屬於老八。
在他前麵出生的還有一個東西合並的皇子。
悄悄地養在皇宮中。
朱翊鈞登基十年,皇子嗣十四個,十個皇子,其中包括三個東西合並的孩子,四個公主。
這真是高產。
並且各個壯的跟頭牛一樣。每個子嗣出生的時候,都是七八斤。
有的時候,朱翊鈞也為自己這個特殊,強大地能力感覺到了困擾。
要是跟太祖高皇帝一樣,三十多個兒子,那即便是皇帝也不好整啊。
所以,現在解決生理問題地時候,朱翊鈞都已經非常謹慎了,同樣,這樣也失去了原本的快樂……不過,這件事情可不能一直蒙著眼啊,時間長了,還是需要放鬆一下的。
而這個李淑貞是有著朝鮮王室血脈的……
鍾粹宮中。
李淑貞坐在窗邊,側臉被宮燈描出一層柔和的輪廓。
手裏捏著根銀針,絲線在素白的綾羅上繡出半截寒梅,花瓣的弧度卻遲遲定不下來……
她的皮膚白得像剛融的雪,透著點淡淡的粉,眉峰不濃不淡,恰好彎成遠山的形狀,眼尾微微上翹,帶著點不自知的嫵媚。
低頭繡花時,長睫垂落,鼻尖小巧挺翹,唇瓣是自然的桃粉色,輕輕抿著時,嘴角會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她穿一身藕荷色的漢式宮裝,領口鬆鬆地敞著,露出纖細的脖頸,線條幹淨得像玉簪。
烏發鬆鬆挽了個髻……幹淨利落……
拈針手指纖細修長,指尖因常繡花帶著點薄紅。
豔色逼人,卻又帶著種安靜的柔婉,像一枝臨水的白梅,清豔卻不張揚……
來這深宮八個月,她早已習慣了晨昏顛倒的寂靜,每日繡繡停停,看日頭從東邊的琉璃瓦爬到西邊的宮牆,倒也落得清淨。
起初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早早的就要失了身,侍奉天子,可誰知,自己在天子那裏,都不算一盤菜。
每日宮裏麵嬪妃們聚會的時候,也都會喊上她,那裏的姐姐妹妹,一個比一個貌美,秀麗。
甚至,她還遠遠的看到過幾個高挑的西洋女子。
多少有些相形見絀。
這都小一年的光景了,她都沒有見到天子,心境也慢慢的發生著變化。
從剛開始有些排斥,到後麵有些期待,到了現在,竟然有些慌張了。
她不會在深宮裏麵守一輩子貞潔吧。
若是自己夠努力,能得陛下垂青,是不是哥哥在漢城就少些難處?
是不是朝鮮的百姓能少受些兵災?
她見過宮廷畫師給天子畫的像,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威嚴得讓人不敢直視……
並且她還從不同的嘴中聽說陛下性情難測,上一刻正對著奏折動怒,下一刻又可能對著小皇子笑出聲。
這樣的人,她一個異鄉女子,又能討得幾分好?
萬一言行失當,觸了龍顏……
所以,現在的李淑貞是矛盾的,她又怕陛下不來,又怕來了,自己伺候不好。
“娘娘,這梅枝的風骨繡出來了呢。”侍女金順兒捧著個暖手爐進來,見她半天沒動針,笑著湊過來,“比上回繡的‘平安圖’還要好,若是能呈給陛下……”
這侍女是李淑貞從朝鮮帶過來的,一向貼心。
李淑貞聽到這話,猛地收回針,指尖被針尖刺出個血珠,滴在白綾上,像點錯了的胭脂。“胡說什麽。”
她低聲道,把繡繃往旁邊推了推,“陛下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看這些。”
她悄悄抬眼,望著窗外,心中不由問道,若是自己真的能見到大明的皇帝,會問她什麽?問朝鮮的風土?還是問她讀了多少漢文典籍?
她該怎麽答?
用那些從女官那裏學來的、字正腔圓卻生硬的漢語?
還是用帶著漢城口音的腔調?
心正亂著,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臉上帶著慌張的笑意:“珍嬪娘娘,乾清宮的劉公公來了,說是有要事通報。”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石青色蟒紋袍的太監已經跨進門,對著李淑貞打了個千:“珍嬪娘娘安。奴婢是乾清宮的值班太監劉忠,奉馮公公的話來通報,陛下半個時辰後過來坐坐,讓娘娘預備著。”
金順兒“呀”了一聲,手裏的暖手爐差點摔在地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預備……預備什麽?”李淑貞輕聲問道。
“當然是洗漱一番,換換衣服嘍。”
“還有,這殿中我們又搜查一下,有什麽利器都快些呈報上來。”
“銀針算嗎?”
“算……”
“簪子呢……”
“用木簪吧……”
………………
………………
金順兒已經喜得紅了臉,手腳麻利地去搬妝奩:“娘娘快些更衣吧!奴婢前幾日新製的那件水綠色宮裝正好,襯得娘娘膚色白……”
“順兒。”李淑貞的聲音有些發緊,她望著那方染了血珠的繡繃,忽然覺得喉嚨發堵,“我……我有點怕。”
金順兒的動作頓住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娘娘怕什麽?陛下是天子,能夠侍奉天子多大的福分啊……”
想見,又怕見……
不管心裏麵是如何想的,身子都是實誠,開始洗漱,更衣,梳妝……
金順兒手腳麻利地張羅起來,殿內一時人影攢動。
洗漱完後的,李淑貞被簇擁著坐在妝台前,心卻像揣了隻小鹿,咚咚撞著胸口。
金順兒精心為她挽了個時興的墮馬髻,斜插一支點翠鑲珍珠的木簪,發髻間再簪幾朵小巧的玉蘭花鈿,胭脂薄薄掃過雙頰,唇上點了柔潤的桃色口脂,愈發襯得肌膚勝雪,眉眼如畫……
換上的宮裝是水綠色的雲錦,料子極軟極滑,如水般流淌在身上,領口和袖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衣襟處綴著幾顆瑩潤的珍珠紐扣。
外罩一件同色係的輕紗褙子,行動間,裙裾微漾,紗衣輕拂,更添幾分飄渺仙氣。
鏡中人影綽約,眉目含情,那份嫻靜中透出的清豔,連她自己看了都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