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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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重重地歎了口氣,渾濁的目光透過麵具上的縫隙望向帳外連綿的沙丘,緩緩開口道:“李青這算盤打得,隔著千裏都能聽見響。
他心裏頭那點心思再明白不過——能不跟東都的皇帝撕破臉打內戰,自然是最好的。
畢竟真刀真槍地幹起來,輸贏難料不說,還得折損多少兵馬糧草?
他呀,就想在這大西北安安穩穩地當個土皇帝,握著兵權,管著地盤,日子過得比誰都舒坦。
可真要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非得動刀兵不可,他也早有打算——不就是想把我們這些土著推到前頭去麽?
用我們的人、我們的命,去辦他的事,他自己則躲在後麵坐收漁利。”
說到這兒,他冷笑一聲:“哈哈,好個精明的算計!可東都那位也不是吃素的,朝堂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什麽風浪沒見過?
李青那點小心思,他未必看不穿。所以啊,眼下這倆人就這麽耗著,誰也不肯先動一步,都在等著對方露出破綻,等著一個能讓自己師出有名的由頭。”
帳下的年輕人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急聲道:“長老,既然如此,那我們何不先下手為強?
趁李青和東都還在僵持,幹脆先解決了他,順勢奪下鬆州這座城池!隻要占了鬆州,進可攻退可守,咱們的處境也能活絡些。”
大祭司緩緩轉過頭,麵具上的紋路在燭火下忽明忽暗,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癡人說夢。你當那八萬邊防軍是擺設不成?
他們是朝廷的兵,李青就算真要反,這些人未必會跟著他蹚渾水。
可咱們不一樣,一旦對李青動手,那就是明晃晃的叛亂,是叛賊!
到時候,不用東都出兵,這八萬邊防軍第一個就饒不了我們,你覺得就憑咱們這點家底,扛得住他們的鐵騎?”
年輕人被懟得啞口無言,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臉上滿是氣餒之色,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與憤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們怎麽辦啊!
這十年多來,我們忍辱負重,把腰杆彎到了地上,盡心盡力扮演著大尉的順臣,可結果呢?
還不是被那些大尉來的人指著鼻子瞧不起,背後叫我們狼奴!
我們部落的子弟在他們眼裏,連牲口都不如!這份屈辱,我們要忍到什麽時候?這口惡氣,難道就一輩子咽在肚子裏?”
大祭司伸出枯瘦的手,將臉上的青銅麵具輕輕扶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的語氣平靜了幾分:“族長自有族長的考量,他說怎麽做,我們照做就是了。
眼下的局麵,咱們就是前怕狼後怕虎——李青要是真把和親這事辦成了,那大西北可就徹底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到時候我們這些礙眼的土著,還有活路嗎?
必死無疑。可要是李青造反失敗,東都清算起來,我們這些跟他綁在一條船上的人,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無非是換個死法。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能造反成功,得了天下,當初答應我們的、把大西北還給我們的諾言,能不能兌現,那可就隻有天知道了。”
年輕人聽得心頭發沉,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也低了下去:“可是長老,您算算看,咱們西北這四萬勇士,雖說個個勇猛善戰,可常年缺衣少食,兵器也多是些老舊玩意兒。
再加上李青那一萬死士,加起來也不過五萬人。
就憑著這點力量,想去對抗東都的百萬雄師,這簡直就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啊。”
大祭司再次長歎一聲,聲音裏滿是無奈:“李青的本意,從來就不是真的要造反。
他心心念念的,不過是讓和親成功。
到時候,大尉還是那個大尉,皇帝依舊坐在龍椅上,可這大西北的話語權,就得捏在他手裏了。
說到底,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他棋盤上的棋子,有用的時候拿起來用用,沒用的時候,隨時都能棄之如敝履。”
戌時。
東都。
皇宮。
皇宮深處的一間寢宮內,燭火在夜風中微微搖曳,將牆上懸掛的刀劍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房間裏靜得隻能聽見燭花偶爾爆開的輕響,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男人正坐在梨花木椅上,手中捧著一盞溫熱的茶,正是皇宮帶刀侍衛之一的王圖。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裏,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忽然,王圖眉頭猛地一蹙,右手如閃電般按住了桌角那柄鞘中匕首,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黑影如狸貓般從雕花窗欞翻躍而入,落地時悄無聲息,唯有衣袂帶起的一陣風讓燭火猛地晃了晃。
黑衣人單膝點地,抱拳沉聲說道:“大人,八百裏加急密令。將軍有令,命您即刻除掉孟皓清。”
王圖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茶水險些濺出,他抬眼看向黑衣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除掉他?你怕不是糊塗了?”
他聲音裏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我才剛步入化境沒多久,根基都還沒站穩,怎麽去對戰早已是化境中期的孟皓清?
況且孟皓清的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跨修為擊殺對手的事早就傳遍江湖,他當年尚在滿介之時,就連化神期的高手都未必放在眼裏。
就憑我這點能耐,怎麽可能殺得了他?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二人說話間,門外走廊的陰影裏,安妹正捂著嘴,瞪大了雙眼。
方才無意間路過此地,隱約聽到屋內傳來密談,好奇心驅使她停下了腳步,卻不想聽到了如此驚人的內容。
她隻覺得胸口發悶,呼吸困難,腳底像是灌了鉛般有些發麻,連忙想悄悄退走。
可慌亂中,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一絆,隻聽“哢嚓”一聲脆響——竟是踩到了一根掉落的枯樹枝。
屋內的王圖和黑衣人瞬間警覺,猛地起身。
王圖厲聲喝道:“什麽人?!”
門外的安妹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其他,彎著腰就撒開腿往暗處跑,裙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陣急促的風聲。
待到王圖二人推門追出來時,空蕩蕩的走廊上早已沒了半個人影,隻有夜風吹動廊下燈籠的晃動聲。
黑衣人探頭看了看四周,沉吟道:“許是附近的野貓吧,這個時辰,深宮之中哪會有人來這種偏僻地方。”
二人對視一眼,重新返回屋內。
王圖重重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的手還有些不穩:“這事兒,侯爺知道嗎?我們奉命潛伏在東都皇宮,本就是為了打探消息,或是在必要時處理些不便聲張的髒活。
可殺孟皓清這事風險太大,一旦失手,不僅我性命難保,咱們這麽多年的潛伏怕是也要功虧一簣……”
黑衣人垂首道:“將軍說了,您隻管執行便是。侯爺那邊,他自會親自去知會,您不必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