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段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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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延年感覺其中有事,而段仲可能知情,隻是一直瞞著自己。
    他想問問段仲,奈何烏讚非常熱情,一直拉著他閑聊,讓他無法抽身,隻得暫時作罷。
    直到當晚宿營,趙延年才找到機會。
    段仲糾結了很久,才悄悄告訴趙延年。
    聞諸澤之戰的消息傳到長安後,天子就開始考慮匈奴右部的事,派出使者,企圖迫降右賢王,至少讓他遠離邊塞,以便讓邊塞將士獲取喘息之機。
    具體派了幾批使者,段仲並不清楚,可能連天子本人也記不清了。
    基於大漢特殊的外交風格,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使者大概率是要死在塞外的,記得清楚也沒用。
    像張騫那樣出塞十三年,還能回到長安的,屈指可數。
    後來的形勢發展不如天子預期,不僅派出去的使者沒有回去,匈奴人也沒有停止攻擊。好在蘇建組織得當,擋住了匈奴右部的進攻,損失有限。
    天子想來想去,可能還是覺得使者的威懾力不夠,決定讓匈奴人畏懼的天武士出場,這才有了此次出使。
    說完原委,段仲有些心虛地看著趙延年,再也看不到半點自負的模樣。
    趙延年很生氣,但不是針對段仲。
    天子打著他的招牌恐嚇匈奴人,卻沒知會他一聲,哪怕這次讓他出使,也沒有事先說一句,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這是多傲慢?
    真當你可以主宰天下,主宰任何人?
    活該匈奴人讓你吃癟。
    趙延年琢磨了好一會兒,壓住火氣,問段仲道:“這次出使,博士有什麽行動方案?想達到什麽目標?”
    段仲苦笑。“看匈奴人的反應,怕是不能威逼了,要不試試利誘?”
    趙延年眨眨眼睛。“天子給你授權了?”
    段仲搖搖頭。“見機行事而已,天子要的是匈奴人臣服,用什麽手段,並不重要。”
    趙延年再次無語。
    這哪是外交使者,這是草台班子啊,不是外交恐怖主義,就是奸商手段,主打一個沒規矩,沒底線,沒原則,什麽招好使用什麽招,不好使就再換一招,命沒了算自己倒黴。
    “你打算怎麽利誘?”
    “封侯。”段仲不假思索。“匈奴來降,封侯是有先例可循的。連桀龍、趙安稽那樣的喪家之犬都封侯了,如果匈奴右部肯降,朝廷自然不會虧待。”
    趙延年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接受段仲的方案,讓他先試試。
    反正他的任務不是勸降,而是偵察地形。
    談不成就打嘛,估計天子也是這麽想的。
    ——
    宿營的地方是一片戈壁,四麵有低矮的山丘,由西北綿延而來,可以擋風。山丘之間有一個小湖,湖水結了冰,使者團的隨從們費了好大力氣,才在冰麵鑿出一個窟窿,從中取水。
    匈奴人在附近紮營,看著漢人忙碌,愛理不理。
    等漢人將水倒進隨身攜帶的釜中,吊在火上準備燒,他們才嬉笑著,牽著戰馬過來,在窟窿邊飲馬。
    看著匈奴人的戰馬飲水,又在一旁排泄,使者們頓時大怒,有人過去和匈奴人理論。
    匈奴人眼睛一翻,說這裏原來就是飲馬的水源,不是人喝的。
    使者們不知真假,下意識的覺得匈奴人胡攪蠻纏,和匈奴人吵了起來,有的還拔出了劍,大喊大叫的揮舞著,要和匈奴人拚命。
    匈奴人見狀,有的要拔劍反擊,吼叫著殺光這些不講道理的漢人,有人則麵露懼色,拚命阻攔。
    段仲坐立不安,看了趙延年好幾次。
    趙延年卻坐著不動,全神貫注地看著火,等著水開。
    段仲湊近了些。“中郎,這水……能喝嗎?”
    趙延年無聲地笑笑。“戰馬飲得,你我就飲得。放心吧,死不了人。”
    段仲的臉龐一陣扭曲。“這真是飲馬的水源?”
    趙延年抬頭,看了看四周。“這裏地勢低凹,看不出河道的痕跡,應該是冰雪所積,幹淨自然幹淨不到哪兒去。不過草原上就是這樣,水源緊張,有水就算不錯了。就算髒一點,煮開了也能喝。”
    段仲還沒說話,趙延年又說道:“要是不能喝,匈奴人也不敢飲馬。戰馬倒了,他們就等於自斷雙腿,也活不成。”
    段仲恍然,可是看看釜中的水,還是覺得一陣胸悶。
    “草原上都這樣嗎?連口幹淨的水都沒有?”
    趙延年抬起頭,打量了段仲兩眼,伸手一指遠處的小山坡。“你可以去上麵看看,如果有積雪或者冰,可能會幹淨一點,至少不會有牲畜的糞便。”
    段仲鬆了一口氣,連忙叫過兩個人,讓他們將釜裏的水倒掉,再去取一些幹淨的冰塊或者積雪來。
    趙延年抬住了,讓他們先去取,別急著倒。
    四處都看不到積雪的痕跡,天知道上一次下雪是什麽時候的事,也許山坡上也沒有。
    段仲猶豫了片刻,接受了趙延年的決定,安排人去了。
    “夫子有八不食。”段仲低聲說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隻是沒有看著趙延年。“這水太髒了,實在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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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延年笑笑,沒吭聲,心道等你到了右賢王庭,看你怎麽辦。
    匈奴人宰殺牲畜都是不洗的,直接下鍋煮,水麵上不僅會有血沫,還有腸胃裏沒處理幹淨的殘渣,甚至是糞便。
    你吃不吃?
    他已經能想象到段仲會是什麽樣子。
    當初他剛剛醒來,在仆朋家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也是難以下咽。
    為了讓他能吃點東西,早點康複,林鹿不得不消耗寶貴的水,將煮熟的肉清衝洗一下,再切給他吃。
    或者是相對幹淨的羊腿、羊排等部位的肉,隻是那樣的機會不多。
    大半年後,他才適應了這種生活方式,不再需要特殊對待。
    一想到這些,他不禁又想起了林鹿,心情低落。
    “博士,我有個問題不太清楚,想請教博士。”
    見趙延年主動搭話,段仲很高興。“你說。”
    “如果匈奴人投降了,比如說匈奴右部,那草原上遭災了,朝廷會安排賑濟嗎?”
    段仲想了想。“應該不會。太遠了,朝廷就算想賑濟,也無法將糧食運到草原上來,損耗太大。與其運來,不如讓草原上的匈奴人到邊塞就食,成本還低一些。”
    趙延年想了想,覺得段仲還算真誠,沒有亂開空頭支票。
    運糧到草原上的確不經濟,否則漢軍守邊也不會有這麽大阻力,早就推平匈奴人了。
    讓草原上的匈奴人到邊塞就食,勉強可行。
    “對已經入塞的匈奴人呢?比如代郡的那些新附部落。”
    段仲轉頭看著趙延年,半天才說道:“依我儒家經義,既然匈奴人入塞,受我漢家製度,就是漢家子民,受了災,自然要賑濟。可是現在丞相薛澤是功臣之後,禦史大夫公孫弘雖是儒生,卻非純儒,不問聖人經義,隻知眼前苟且,大概不會覺得匈奴人應該得到賑濟,餓死他們更省事。”
    趙延年心裏一沉。“這麽說,朝廷沒有這方麵的考慮。”
    “據我所知,暫時應該沒有。”段仲猶豫了片刻。“中郎以為如何?”
    趙延年拍了拍膝蓋,剛想說話,突然想起王君曼的提醒。
    涉及到朝政,盡量少發表意見。
    “我……讀書少,不懂這些朝政大事,不敢妄言。”
    段仲有些失望,隨即又道:“中郎想讀書嗎?”
    “想啊,我在高闕塞的時候,向書佐李伯學過一些字,可惜後來戰事緊張,沒能堅持下來。”
    段仲笑笑。“一介書佐能教你什麽,無非是《倉頡》《史籀》罷了。你若有心向學,當拜儒生為師,學儒門經義,才能有所成就。如今就算朝中大臣,也要遍訪群臣,才敢援筆為文的。”
    趙延年聳聳肩。“我也想拜師,奈何無門。”
    段仲麵帶微帶,挺起了胸膛。“若中郎不棄,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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