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入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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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諸聞澤旁,李椒舉辦了一次宴會,招待趙破奴。
    金吉麗等人也參加了,一群匈奴少女翩翩起舞,向漢軍將士發出熱情的邀請。得到李椒、趙破奴的允許後,一群小夥子加入了舞蹈,將氣氛推向高潮。
    不得不說,這時候的漢家兒郎同樣能歌善舞,而不僅僅會說“賞!”。
    不會跳舞的可能就趙延年一個,包括李椒、趙破奴在內,興致上來了,都可以起來為你跳一圈。
    前提是你要配,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讓他們起來跳舞的。
    酒酣耳熱之際,得知趙破奴看中了右賢王的妹妹,李椒就極力鼓動趙破奴去提親。
    最好是能請得天子的首肯。
    眼下朝廷正在討論漢匈和親的事,儒生們說的和親還是讓漢家公主嫁給單於,結果這次天子反其道而行,讓匈奴公主嫁給了漢朝的封君。一開始,儒生們都說不可能,現在趙延年帶著金吉麗回來了,可謂是打了那些儒生一個響亮的耳光,也開了先河。
    如果趙破奴能再接再厲,娶了右賢王的妹妹,坐實了新的和親方式,天子沒有拒絕的道理。
    有了這兩個現成的例子,將來或許會有更多的漢家兒郎迎娶匈奴貴族的女子,用不了幾代人,匈奴或許真的可能成為漢人的一部分,草原也會成為大漢的疆域。
    趙破奴聽得心動不已,再三囑咐趙延年,到了長安後,機會合適的時候,向天子請示一下。
    趙延年卻說,這件事,你最好是直接上書,我從中遞話反而不好。
    天子多疑,萬一覺得我們與匈奴有勾結,反而不美。
    趙破奴覺得有理,決定自己上書請示。
    “你這次雖然沒有去河西,卻和身臨河西沒什麽區別。”趙破奴喝得有點多,眼睛都睜不開了,整個人都掛在趙延年身上。“我身為驃騎將軍司馬,有自己的戰旗,匈奴人分不清其他人,卻認識趙字,看到我的戰旗就跑。我一開始還不明白,後來聽到他們喊天武士來了,才知道他們將我當成了你。”
    趙延年大感意外,沒想到自己在河西也有這麽大的名聲。
    “想不到吧?”趙破奴嘿嘿笑道:“我這個從驃侯,至少要分你一半食邑。”
    “那倒不至於,我自己能掙。”
    “可惜,我終究不是你。”趙破奴歎了一口氣。“後來匈奴人也反應過來,就追著我打。特別在稽且時,眼看著烏鞘嶺就在眼前,將士們歸心似箭,卻遭到了數倍於已的匈奴人包圍。其中有五千最精銳的騎兵,直衝中軍而來,連驃騎將軍都受了傷。那一戰……”
    趙破奴喝了一大口酒,費了些力氣才咽下去。“我三百突騎出征,回來的不到百人。桀龍的親衛營折損過半,仆朋受傷。最後還是李校尉率隴右李氏子弟連番衝擊,斬將奪旗,這才扭轉戰場。”
    趙延年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當時的戰局如此激烈,趙破奴、仆朋都受了傷,最精銳的騎兵也折損過半。
    趙破奴率領的三百突騎,桀龍的親衛營,都是他親手訓練的,堪稱這個時代最強悍的突擊騎兵。
    “張威怎麽樣?”
    趙破奴咬著嘴唇,良久才說道:“他陣亡了。”
    趙延年心裏一緊。
    趙破奴趕來迎接他,卻沒看到張威,他當時就有些不妙的感覺。現在聽到張威陣亡的消息,算是驗證他的預感,心裏很不是滋味。
    可以想見,那一戰,真是凶險異常。
    “那河西諸王投降了嗎?”
    “聽說朝廷已經派了使者去勸降,結果如何,不得而知。”
    “使者是誰?”
    “太中大夫張騫。”
    趙延年有點遺憾。張騫的能力也不差,但他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外交人員,口才也不是很好。從各方麵來看,東方朔都是最合適的那個人,可惜他去了南越,估計還沒回來。
    要不然,天子絕不會派張騫去。
    “你趕緊上書天子吧,早日迎娶右賢王的妹妹。”
    ——
    清晨,趙延年剛剛練完拳,站在湖邊,呼吸著涼爽而濕潤的空氣,看著遠方的延綿青山,一時出神。
    身後腳步聲響,金吉麗走了過來。
    她沒有穿禮服,隻穿了一件絲質常服,是漢朝的樣式。
    趙延年看了一眼,就認出是王君曼為她準備的禮物。
    “這麽早?”
    “夫君更早。”金吉麗嘴角帶笑,看了趙延年一眼,又道:“夫君今日心情不錯,看來是心結已解。”
    趙延年心中微動。“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察顏觀色的本事?說話也那麽入耳?”
    “在夫君的眼中,匈奴人粗魯無知,隻知道打打殺殺嗎?”
    “……”趙延年一時無語。
    他的確是這麽認為的,雖然理智告訴他事實並不是這麽回事,奈何人心中的成見就是一座大山,沒那麽容易搬走。
    “我的祖母是漢家公主,我的阿媽是她的侍女。從我記事起,她就給我講故事,說中原的禮儀。”金吉麗輕聲笑道:“說句不太謙虛的話,我對漢家的了解,可能不亞於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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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延年轉頭打量著金吉麗,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天子不讓金吉麗入宮,甚至不讓金吉麗嫁給王子王孫,可能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那麽多漢家公主嫁到匈奴,金吉麗身上難免會有劉氏血脈。
    可是想想又不對,他和陳阿嬌就是表親,也沒見他有什麽顧忌的。
    “這麽說來,漢匈本是一家。”
    “是一家,隻是不太和睦而已。”金吉麗轉身看向南方。“之前是匈奴強盛,所以匈奴自以為是大宗,欺淩漢朝。如今漢朝勢大,自然要搶奪大宗,反過來讓匈奴人俯首稱臣。家族爭鬥,不過是粗言穢語,最多動動拳頭,砸壞幾件家具。兩國相爭,動的就是刀兵,死傷動輒以萬數。”
    趙延年點頭表示讚同。“你說得有理。”隨即又道歉道:“之前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沒想到你這麽有見識,非我能及。”
    “各有所長罷了,你的武藝……也不是我能想象的。”金吉麗臉一紅,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我們什麽時候能去長安?我阿媽去世早,怎麽生孩子,我可不懂。”
    “你……有了?”趙延年心頭一緊。
    “應該是有了。”金吉麗轉身看向別處。“我很希望這個孩子能在草原上出生,做個真正的草原人,但是很可惜,他注定就是個長安人。”
    “你是不是對長安人有什麽成見?”趙延年忍不住說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成為長安人嗎?”
    金吉麗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轉身看著趙延年。“不知道,我從小了解的漢人中,有不少是從長安來的,沒有一個人留戀長安,有的甚至說她們寧願不是長安人。”
    趙延年皺起了眉。“你從小接觸的都是一些什麽人啊。”
    金吉麗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不想離開長安嗎?”
    趙延年沉默了。
    他原本是一心想離開長安的,可是聽了李椒、趙破奴的話後,他又有些動搖了。
    ——
    七月中,大行令鄭丘趕到諸聞澤,正式接管了和親的相關事務。
    趙延年這個正使隻剩下一個名頭,跟著走就行。
    在此之前,趙破奴已經離開,李椒倒是一直陪著趙延年,大行令到達之後,他就帶著一部分騎兵去頹當城巡視。
    再過一個多月,秋防就要開始了。
    雖說眼下在和親,但匈奴人反複無常也是出了名的,趁著秋後馬肥,漢軍疏於防備,來打劫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李椒剛剛接任雁門,自然要了解一下轄區內的形勢。
    之前礙於責任範圍,他來過諸聞澤,卻沒去過頹當城。現在有了權力,第一時間就想去頹當城看看,恢複趙延年曾多次說過的秦燧。
    不管匈奴人願不願意,大漢都會將這一帶收入囊中,秦燧必將成為漢燧,再次燃起烽火,守望中原。
    臨行之前,李椒和趙延年開玩笑說,如果你沒有娶金吉麗,我真想請天子將你封在頹當城。
    封君嘛,以軍功裂土分封,就應該為國守邊,留在內地做富家翁有什麽意思。
    趙延年深以為然。
    入塞之後,趙延年就感受到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氣氛。
    不管是來迎接的官員,還是路上遇到的百姓,看匈奴人的眼神都帶著幾分鄙視,笑容中也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氣,泰然自若的大聲討論著匈奴公主的儀仗、車馬,甚至是相貌。
    當然,討論得最多的,還是匈奴公主入京之後會不會嫁給天子,將來生出兒子,會不會被立為天子。
    具體的和親內容,隻有趙延年等少數幾個人知曉內情,絕大部分官員都不知道,普通百姓更是一無所知。幾十年來,都是漢家公主出塞。如今看到匈奴公主入塞,多少有些新鮮,討論得多一些也算正常。
    趙延年能感受到的,卻是那種無意識的心態變化。
    短短幾年間,匈奴人就失去了威懾力,漢人官員、百姓不知不覺的將匈奴人看成了被征服的蠻夷。
    隻能說,物質決定意識,民族的尊嚴就是戰場上打出來的。
    出乎趙延年的意料,這次回程,他們沒有走直道,而是由平城南下,取道馬邑,越句注山,進入太原。
    這條路要比直道迂回很多,也要舒服很多,沿途經過好幾個富庶的城市,尤其是到達晉陽以後,更是人口密集,市井繁華,不僅讓匈奴人大開眼界,就連趙延年這樣在長安住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有些驚訝。
    每到一個縣城,鄭丘都會停下來,休息幾天,又讓人帶著匈奴使者團遊山玩水,到集市上采購,讓匈奴人見識一下大漢的富庶。
    趙延年覺得他有點太浮誇了,甚至是一廂情願。
    你以為匈奴人會怕你富庶嗎?才不是,他們不怕你富,就怕你強。
    如果你富而不強,對他們來說,是就是一塊肥肉而已。
    不過他自認權謀有限,看不懂天子的操作,選擇了沉默,由鄭丘去發揮。
    ——
    八月底,趙延年終於到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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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朋、王君曼搶先一步,趕到鴻門來迎接。
    這裏離長安還有一天的路程,他們特地趕來,自然是有事要和趙延年商量。
    第一件事是搬家。
    仆朋、趙破奴隨霍去病出征,立下戰功,仆朋封關內侯,趙破奴由關內侯晉爵為從騎侯,再加上趙延年這個關內侯,一門三侯,而且全是憑借戰功,可謂聲名顯赫,一時無兩。
    考慮到趙延年即將迎娶匈奴公主,不適合再住在城外的小院裏,天子賞了一座宅子,就在北闕對麵的甲第。雖然不是正對著藳街,卻也是長安城裏數得上的好地段。
    宅子很大,幾乎是之前小院的十倍。
    王君曼鋪開一張帛書示意圖,指給趙延年看。
    “左中右三個跨院,中間的最大,讓你和公主住。西跨院其次,讓破奴一家住,我們住東跨院。”
    “這不合適吧?”趙延年有點為難。“論年紀,仆朋兄長最大。論爵位,破奴兄長最尊,我怎麽能住中間的跨院。”
    “你住中間是天子的決定。”王君曼笑道:“如果不是你娶了匈奴公主,就以你們兄弟三人的爵位,眼下還不夠資格住甲第。所以你也不要客氣,這是沾匈奴公主的光。”
    “……”趙延年摸摸嘴,覺得很無語。
    萬萬沒想到啊,自己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也吃上軟飯了。
    “除了甲第的宅子,天子還賞了一座別院。”
    趙延年大感意外。天子這麽熱情?
    “在哪兒?”
    “在南山。”王君曼低著頭,輕聲說道:“聽說離樓觀不遠。”
    趙延年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聽說“樓觀”二字,他有些明白了。
    樓觀相傳是周代函穀關令尹喜的故宅,尹喜曾在此修行,後來老子西行,他又去函穀關,請老子請到樓觀問道,留下著名的《道德經》,後來就成了道家聖地。
    天子賞他一座別院,就在樓觀附近,不就是讓他去修道嗎?
    “看來一切正如阿嫂所言,我可以歸隱了。”
    王君曼笑道:“你不覺得可惜嗎?畢竟你還沒弱冠,現在也隻是關內侯,就此退隱的話,一身武藝就太可惜了。”
    “不可惜。”趙延年搖搖頭。“我可以教授弟子嘛,到時候他們立功封侯,和我自己封侯一樣。”
    王君曼收起笑容。“我們特地趕來,就是為了此事。”
    一直沒說話的仆朋也說道:“現在想讓子弟拜你為師,跟著你學武的人很多,可是如此一來,你就不是歸隱了。所以,除了雷電和李陵之外,你最好不要再收任何人為弟子,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天子有詔。”
    趙延年眉梢輕挑。“這是……天子的意思?”
    王君曼說道:“天子沒說,是我們自己的想法,供阿弟參詳。”
    趙延年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好,我聽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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