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封侯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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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諸聞澤碧波蕩漾,綠草如茵。
十幾個白色的帳篷像蘑菇一樣立在草地上,十幾匹鞍薦齊全的駿馬係在帳篷旁,低頭啃著草。遠處的山坡上,一群群的牛羊如浮動的雲朵,悠閑自在。幾個匈奴人拿著套馬杆,偏坐在馬背上,打著盹。
天地之間,一片祥和。
張騫走出帳篷,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心情莫名的舒暢。
他的匈奴妻子一邊係著鈕扣,一邊走了出來,嘴裏嘀咕道:“還是我們匈奴人的衣服方便,一紮就好了。”
張騫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休想。”女人瞪了他一眼,又笑了起來。“怎麽,厭倦我了,想娶個漢人女子為妻?”
“怎麽會?”張騫攬住女人,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不是每個漢人都像東方朔一樣喜新厭舊。如今天子希望漢匈一家,連趙中郎都娶了單於女,趙破奴還要娶右賢王的妹妹,我又怎麽會厭倦你。這次帶你來,就是想讓單於看看我漢家的誠意。再娶漢婦女為妻,豈不是自打耳光?”
女人白了他一眼,將他推開。“那你說將我留在這裏?”
“我是想著,如果能談成,我或許可以到這裏做個太守。”張騫看看四周。“你看這兒的天地多寬闊,哪像長安,到處都是人。”
女人深有同感。“是啊,真若能漢匈一家,你到這裏做太守還真是不錯的選擇呢。在匈奴生活了十幾年,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半個匈奴人了。”
“你到長安兩年,也是半個漢人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
正說著,兩匹駿馬從遠處奔馳而來,在他們麵前停住。馬背上兩個小兒,一個是張騫的兒子張虎,乳名阿思,一個是伊稚邪的孫子阿依侯。兩人年歲相當,一見如故,天天在一起玩耍。
“阿翁,單於請你去。”阿思勒住坐騎,大聲說道。
阿依侯一手挽著韁繩,一邊撫胸,向張騫施禮。
“單於說了什麽事嗎?”
“沒有,隻是請你去。”阿思想了想,又道:“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張騫咂了咂嘴,暗自苦笑。這幾天進展不太順利,伊稚邪喜怒無常,時常說著說著就翻臉了。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又不高興了。
解開係在帳篷旁的白馬,張騫翻身上馬,與阿思、阿依侯一起向單於大帳走去。
還沒進帳篷,張騫就聽到了伊稚邪的咆哮,接著一個銀杯從帳篷裏飛了出來。張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銀杯,卻沒能躲過酒水,灑了一身。
“單於,又為何生氣?”張騫一邊抖著衣服,一邊走進帳篷,含笑說道,將銀杯放在案上。
伊稚邪看到張騫身上的酒水,有點尷尬,連忙起身。
“慚愧,慚愧。”
“無妨,一大早的,誰惹單於了?”
伊稚邪沉下了臉。“我剛收到消息,說我的女兒被軟禁了,這是怎麽回事?”
張騫吃了一驚。“這話從何說起?”
“我女兒之前常有消息來,現在已經有兩個月沒消息了。聽說她不在長安,在南山的一個小院子裏,是不是?”
“公主常有消息來?”
“她一個人去了長安,想念草原和家人,常派人來問候,不可以嗎?”
張騫擺擺手,示意伊稚邪稍安勿躁。“趙中郎和親,天子賞了他府第,知他修道,又在南山安排了一個別院,安靜幽雅,正合他意。公主去別院陪趙中郎,不通消息,也是正常的。”
“修道就修道,為何不準我女兒與人往來?我女兒又不修道。”
“南山離長安好幾十裏,的確不如長安方便。也許是有消息,隻是耽擱了。”
伊稚邪將信將疑。“當真?”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張騫拍著胸脯說道:“我這就聯係李府君,請他派人去查,給單於一個答複。”
伊稚邪轉怒為喜,親自給張騫倒了一杯酒。“那就多謝大夫了。我那女兒,從小嬌慣,從來沒有離開我這麽久。一下子嫁到長安去,著實有些不習慣。”
張騫端著酒杯,笑道:“單於這麽想念公主,何不去長安做個寓公?”
伊稚邪歎了一口氣。“不是我不想,實在是我這幾個兒子都不成器。我去了長安,隻怕草原要亂,到時候漢朝天子也不會滿意。”
張騫笑而不語。
他知道伊稚邪在推托,也知道伊稚邪在等什麽,但他相信伊稚邪不會如願。
霍去病率兩萬漢軍精騎掃蕩河西,進展順利,不僅擊殺了渾邪王,還采納了趙延年之前的建議,安撫匈奴降眾,為將來設郡打下基礎。
右賢王不會認輸,但右賢王兵力有限,擋不住霍去病的兵鋒。
等霍去病凱旋的消息傳來,伊稚邪要麽接受漢朝的條件,要麽退守漠北。
否則,霍去病的大軍將會出現在這裏,就算不能越過大漠,也足以讓伊稚邪不敢南下,隻能困守苦寒的漠北。到了那時候,伊稚邪再想談判,就沒現在這麽好的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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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也不急。
天子給他的任務,就是拖住伊稚邪,同時向匈奴各部展現漢朝的誠意。
如果談判不成,不是漢朝的責任,是伊稚邪沒有把握住機會。到時候,或者讓伊稚邪低頭,或者扶植其他匈奴權貴叛亂,殺了伊稚邪,然後再談。
“單於,有興趣到塞內一遊嗎?”
伊稚邪看看張騫,咧嘴一笑。“我能帶多少隨從?”
“你想帶多少,就帶多少。”張騫從容說道:“李府君應該很樂意與單於共獵,一展李氏家傳的射藝,以及學自趙中郎的矛法。”
伊稚邪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張騫。“他還向趙中郎學過矛法?”
“不止是他,邊軍中有很多人都學過,多少而已。”張騫微微一笑。“趙中郎是個熱心腸,但凡有肯學的,他都願意教。遠有桀龍麾下衛士,近有邊軍,蒙他指點武藝的人極多。我還聽說,天子有意讓他教導南北軍,將來漢家鐵騎橫行天下,他就是有功之臣。”
伊稚邪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趙延年個人的武藝再好,畢竟還是一個人。可是他如果將武藝傳授給漢軍,那就完全是兩種情況了。
漢軍本來就以敢戰著稱,非匈奴人能及。如果再掌握了趙延年的武藝,哪怕隻是一些皮毛,戰力也會大增,更非匈奴人可以抵擋。
他提議的馬鐙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馬鐙並不複雜,但漢軍能迅速大批量裝備,匈奴人卻做不到。
就算做到了,作用也沒有漢軍那麽明顯。馬鐙對騎射的意義遠不及對持矛突擊的意義重大。
“趙中郎在哪兒?”
“當然在南山。”
“可是我聽說,他突然回了長安城,再也沒出現。”
“那就是在宮裏。”張騫笑道:“趙中郎雖年輕,卻為人穩重,天子很欣賞他,常讓他侍衛左右。”
“那為何又讓他在南山閑居?”
“不是閑居,是隱居修道。”張騫糾正了伊稚邪的說法。“平時宮裏不乏勇士,天子也不需要他隨侍。現在霍將軍率精銳出河西,宮中衛士不足,召趙中郎侍駕也是正常的。趙中郎一人能當龜營百名勇士,這可是單於也知道的。”
伊稚邪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狠狠的瞪了張騫一眼,隨即又笑了。
“你們漢人,最是牙尖嘴利。”
張騫笑笑。“我們漢人可不僅是牙尖嘴利,骨頭也硬。”說著,握起拳頭,在伊稚邪麵前晃了晃。“先服者賞,不服者誅,說到做到。”
伊稚邪的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
焉支山下。
霍去病策馬登上山坡,極目遠眺。
李敢緊隨其後,神情有些焦急。
作為前鋒,他剛剛收到李息送來的消息,右賢王率領四萬騎兵,正猛攻李廣的大營。雙方惡戰了三四天,每天消耗的箭矢近十萬。匈奴人多次衝到營寨前,險些破門而入。
漢軍打得很辛苦。
營中儲備了大量的糧草和武器,一旦落入匈奴人手中,對他們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匈奴人的傷亡有多少?”霍去病淡淡的問道。
“不清楚。”李敢搖搖頭。
斥候隻能遠遠地看著,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就算是在一側的山坡上觀戰的李息,也無法得到準確的數字,隻能從雙方交戰的時間和激烈程度來推測。
“既然李息將軍率部趕來接應,令尊就不會有危險。”霍去病笑道:“令尊打了一輩子,這次總算是斬首過當,封侯有望了。”
李敢苦笑。
他當然知道霍去病說的有理,隻要李廣能守住大營,這次斬殺的匈奴人數量就一定能超過自身傷亡,封侯是必然的事。
但前提是,李廣能守住大營。
如果大營被匈奴人攻破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四千步卒,是無法突破三四萬匈奴人的包圍的。就算有李息策應,也無濟於事。
兵力過於懸殊,不是個人能解決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趕過去,夾擊右賢王,逼他撤退。
為此,他親自趕來,請霍去病下令。
哪怕是讓他率領前軍進逼也行。
霍去病環顧四周,想了好一會兒。“你查探四周了嗎?有沒有匈奴人的伏兵?”
“匈奴人的精銳不是被我們殺了,就是被我們俘虜了,哪裏還有伏兵?”李敢不以為然。
霍去病反問道:“如果單於派兵來增援呢?”
李敢沒吭聲,神情有些不以為然。
李息也說了,右賢王可能有援兵,趙延年已經帶著人去偵察了,隻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匈奴人,所以無法確認。
趙延年曾經出使河西,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悉。他找了三四天都沒找到匈奴人,隻有一種可能。
右賢王根本沒有援軍,他就是貪圖李廣營中的錢糧和武器,以及四千漢軍的裝備。
漢軍的鐵甲一直是匈奴人最想得到的戰利品。甚至可以說,匈奴人的甲胄絕大多數都是從漢軍被俘、陣亡的將士身上剝下來的,其中不乏幾十年前的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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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是常識,他們見得太多了。
這幾年,漢軍接連取勝,而且是碾壓式的勝利,每次都打得匈奴人潰不成軍。匈奴人的甲胄不僅得不到補充,還損失了不少,披甲率越來越低。一下子看到四千副甲胄,自然不肯鬆手。
以十倍的兵力包圍一支漢軍步卒,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趙中郎還沒消息?”霍去病沒聽到回複,扭頭看了李敢一眼。
“還沒有。”
“趙中郎既熟悉地形,也武藝超絕。他沒回來,隻有一個可能。”霍去病舉起手指。“他發現了可疑的跡象,確信有匈奴人潛伏,隻是還沒找到匈奴人。”
霍去病說完,轉頭對仆朋、威廉姆等人說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仆朋等人不約而同的點頭,支持霍去病的意見。
他們相信趙延年,更不敢大意。
兩萬漢軍來回四五千裏,除去陣亡、受傷和留在冥澤附近的趙破奴部,如今還能戰鬥的不到一萬人。與李廣、李息一起夾擊右賢王沒什麽問題,可一旦被匈奴伏兵攻擊,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這個代價太大了,沒人承受得起。
李敢也不敢大意。
真要出現了那種情況,李廣還是跑不掉。
“我再派人去搜索。”
霍去病叫住了李敢。“你率部繼續前進,試探一下右賢王。如果他撤退了,我就在這裏以逸待勞。如果他不撤,你就先和李息將軍會合,虛張聲勢,讓右賢王不敢放手一搏。”
霍去病笑了兩聲。“令尊年過六旬,這一戰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戰,一定要讓他打個痛快,完成封侯的夙願。你要是攪了他的事,將來少不得要揍你一通。”
李敢聽了,哈哈大笑。
他拱拱手,策馬下山,帶著親衛,急馳而去。
校尉高不識在不遠處看著李敢下山而去,踢馬來到霍去病身邊。“君侯,我們跟上去嗎?”
霍去病回頭看了高不識一眼,又看看仆朋、威廉姆等人。“傳令,在焉支山休整兩日。拿出所有的傷藥,為負傷的將士療傷。檢點存糧,宰殺牛羊,犒賞將士,三日後,與右賢王會戰。”
高不識有些奇怪。“君侯,你就不擔心右賢王在三天內攻破李廣的大營。”
“不會,他的目標是我。看到李敢的戰旗後,他就不可能全力以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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