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十八年仲春·漳州府海澄縣）
    楔子·紙鳶懸謎
    二月十九春分，九龍江畔的鹹腥海風裹著桐油香。林望舒蹲在滄瀾鏢局天井，將南洋藤條削成風箏骨，竹篾過處竟帶出《八閩潮信歌》的調子。林承影抱刀倚柱，刀尖挑著半張泛黃海圖——正是去年從荷蘭商船截獲的爪哇航線圖，此刻被裁成風箏尾翼。
    "阿弟這「鄭和寶船鳶」糊得歪斜，怕是要栽進稅吏的烏紗帽！"林承影刀鞘輕拍風箏麵，絹布上的牽星圖被震得星鬥移位。林望舒頭也不抬，袖中彈出機簧尺量角："總比阿兄的「滄浪刀鳶」強，那刀形紙架子去年纏上佛郎機商船桅杆，害周叔賠了半船暹羅米！"
    簷角忽傳來鐵鏈脆響，南宮璿璣的九曲鎖鏈卷著捆竹紙落下："隆慶六年馬尼拉進貢的蕉麻紙，防潮抗風，比你爹偷剪的船帆布強上百倍。"紙堆最上層黏著張萬曆二十年的船引票根，墨跡已褪成蟹殼青——那年林滄溟初掌滄瀾鏢局，押的正是馬尼拉蕉麻貨。
    辰時·江東橋料市
    江東橋石墩猶帶去歲煙花灼痕，橋頭料攤擺滿奇物：暹羅魚膠熬的漿糊泛著琥珀光，琉球竹篾削得比劍刃薄，更有呂宋商人叫賣「鬼頭鳶麵」——那彩繪的荷蘭船長肖像眼眶鑲玻璃珠，說是遇風能轉。
    林望舒掂量著竹篾冷笑："嘉靖朝《閩書》載，月港紙鳶骨當用本地黃竹，這幫番商倒會唬人。"袖中機關木鼠竄出，咬破「鬼頭鳶麵」的鼻尖，竟扯出半截西班牙火繩槍引線。林承影刀鞘橫掃，將引線釘在稅亭木柱："萬曆二十七年漳州府禁令第七款，市舶之物夾帶火器者，貨沒官，人枷號三日！"
    稅吏縮脖諂笑，袖中滑出串隆慶通寶："林鏢頭高抬貴手，今春風箏會巡按大人要來......"話音未落，南宮璿璣鎖鏈卷走錢串："萬曆三十五年新例，賄錢超百文者罪加一等。這二十三文錢，夠你在班房抄三日《海澄縣誌》！"
    巳時·錦江樓試鳶
    漳浦錦江樓三層飛簷掛滿曆年賽鳶殘骸，形若巨獸骨殖。林望舒的寶船鳶甫升起，機關翅翼便自動校準風向——那翅骨暗藏牽星術量天尺刻度，遇強風則收縮如真帆。林承影不服，揮刀削斷係繩，滄浪刀鳶借勢衝天，刀形絹麵劈開雲層，竟顯出去歲沉船所得的《閩海倭寇藏寶圖》殘片！
    "胡鬧！"南宮璿璣鎖鏈如蛟龍出海，淩空絞住雙鳶。寶船鳶的桅杆突然彈射，三十六枚竹釘暴雨般紮向稅亭；滄浪刀鳶更絕，絹麵遇氣流鼓蕩，刀紋化作活字印刷體，拚出「月港三十六行苛捐雜稅錄」。周慕白在樓下撥算盤哀嚎："這倆崽子去年毀船賠米，今春怕是要典當老朽的棺材本！"
    忽有鷺影掠過，荷蘭東印度公司通譯範·德倫登樓，生硬閩南語帶爪哇腔："總座範·德倫，欲購滄瀾鏢局飛鳶，價二百銀圓。"手指的卻是寶船鳶翅骨間黏著的西班牙航線圖——去年混戰間，林望舒竟將此圖糊進鳶麵夾層！
    午時·月港賽鳶會
    未時初刻，九龍江麵浮起八百架紙鳶。按隆慶元年《海澄賽鳶規》，賽程分三籌：高籌者需鳶過江東橋望海石，中籌者以鳶載三斤海鹽，末籌者比鳶麵彩繪精妙。
    林家雙鳶卻另辟蹊徑——林望舒的寶船鳶腹藏硫磺匣，遇荷蘭商船則噴火粉寫「紅毛番吃屁」；林承影更絕，滄浪刀鳶尾係暹羅米袋，米粒刻著爪哇密碼，揚言要「天降兵糧襲馬尼拉」。
    賽事正酣時，東南忽起怪風。寶船鳶的機關翅卡死，斜撞向佛郎機商船「聖菲利佩號」。番商水手舉火繩槍欲射，卻被林滄溟擲出的鯊皮刀鞘擊落火銃："萬曆二十五年《海防新例》，月港十裏內動火器者，船貨充公！"
    未時·鳶困番舶
    「聖菲利佩號」甲板亂作一團。林望舒的寶船鳶卡在主桅帆索間，翅骨彈簧迸裂，硫磺粉簌簌落入葡萄酒桶。番商船長操卡斯蒂利亞語咒罵，卻被林承影的刀尖抵喉："這鳶上有月港巡按暗標，損一絲絹布，按《大明律》杖八十！"
    林望舒趁機攀桅，袖中機簧尺拆解帆索。那索結竟是呂宋海盜慣用的「血帆結」，去年劫掠過漳州商船！尺鋒挑開繩頭，索芯滾出顆刻滿波斯數字的珊瑚珠——正是周慕白賬本上失蹤的萬曆三十六年對賬憑證。
    "好個佛郎機，海商皮，海盜骨！"南宮璿璣鎖鏈絞住船長佩劍，劍柄脫落處，赫然露出半截馬尼拉總督火漆印。範·德倫在舷梯陰笑："總座範·德倫，可向漳州府遞狀，告滄瀾鏢局毀舶......"話音未落，林滄溟的滄浪刀已劈斷鳶線，寶船鳶如折翼巨鳥栽進江心，驚起千層浪。
    申時·江心鬥法
    落鳶激起的水霧未散，林承影的滄浪刀鳶卻借勢旋升。刀形絹麵劈霧為幕，霧中顯影出「聖菲利佩號」去年在馬尼拉港私裝火炮的工筆圖。番商水手麵如死灰，拋下繩梯欲逃，卻被林望舒的機關鳶網兜頭罩住："這網繩浸過桐油，越掙越緊，阿兄在平戶島學的倭寇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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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岸稅吏敲鑼高喊："奉府台鈞旨，涉事番舶押往廈門巡檢司！"卻暗中朝林家比劃三指——那是月港行商暗號，意為「三成船貨歸滄瀾鏢局」。周慕白擠開人群，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萬曆三十七年新例，涉私船貨兩成充餉，餘者半價折現！"
    酉時·風鳶餘韻
    暮色染紅荷蘭商船「金海豚號」的鯰魚帆時，林家父子蹲在礁石上修鳶。林望舒將「聖菲利佩號」帆索編入寶船鳶骨，經緯線暗藏爪哇至月港的潮汐差；林承影更把番商火漆印熔成鳶尾綴飾，美其名曰「紅毛番低頭認罪幡」。
    南宮璿璣鎖鏈卷來半筐生蠔，蠔殼刻著新得的西班牙航線密碼。林滄溟以刀背敲殼取肉，汁水濺上風箏絹麵，竟蝕出幅會變形的《呂宋礦脈圖》："難怪番商急眼，這礦脈走向與隆慶年間的月港銀庫圖如出一轍！"
    海風忽轉東北，殘鳶在暮色中簌簌作響。林望舒望著「金海豚號」漸沉的帆影，幽幽道："明年賽鳶會，該造架能載人的「飛鳶艨艟」。"林承影刀尖挑破晚霞："不如綁了範·德倫那老狐狸，讓他嚐嚐滄浪刀劈風的滋味！"
    戌時·灶王判例
    是夜，滄瀾鏢局天井擺滿涉事船貨：西班牙銀圓、呂宋雪茄、並半桶摻硫磺的葡萄酒。周慕白就著燭火修補賬本，忽尖叫："作孽！佛郎機火漆印融了，漳州府要的三成充餉賬目全糊！"
    南宮璿璣冷笑擲出鎖鏈，鏈環扣住酒桶當算盤珠撥弄："萬曆二十三年例，酒水充餉按廈門港市價折七成。"林滄溟更絕，將雪茄煙絲填入寶船鳶腹，點火升空："此鳶飛到哪，就讓哪的稅吏頭疼去！"
    雙胞胎趁機摸走三枚銀圓，在院角私鑄「風箏錢」——正麵刻寶船鳶，反麵鑿滄浪刀紋，錢眼穿成牽星板狀。"明年賽鳶會的彩頭，得用這錢才氣派！"林望舒話音未落，周慕白的算盤已砸向腦門："萬曆通寶都敢私改，你當錦衣衛的繡春刀是劈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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