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靈殿的琉璃瓦上凝結著晨露，七十二根蟠龍柱在薄霧中若隱若現。人參站在觀星台上，望著紫微垣方向忽明忽暗的星輝，金線繡就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自三百年前在《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得道，他從未見過天象如此紊亂。人參心中湧起一股不祥之感。
    "報——"茯苓提著月白色裙裾奔上玉階，發間銀簪的流蘇纏作一團，"少陽經分野出現瘴氣，已有三處靈泉泛黑！"
    話音未落，羌活與獨活已化作兩道青光破空而來。這對孿生兄弟落地時掀起的氣浪震得藥櫃哐當作響，羌活手中玄鐵杖重重頓地："早說該在春分時加固太淵穴的結界！"獨活腰間青銅鈴叮咚作響，冷笑道："若非你去年冬至非要引少陰寒水衝刷足三裏，何至於地脈淤塞？"
    "夠了！"人參廣袖一揮，殿中霎時彌漫開參香。他指尖點在《黃帝內經·素問》的玉簡上，陰陽二氣自天樞穴流轉周身，"當務之急是查清瘴氣源頭。柴胡何在？"
    簷角銅鈴忽而輕顫，青衣少年倚著朱漆廊柱現身，手中把玩著半片龜甲："昨夜子時三刻，我觀井宿分野有客星犯軫，正應了《傷寒論》中"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幹目眩"之象。"說話間袖中飄出幾縷淡青色藥氣，在空中凝成星圖。
    茯苓忽然輕呼："且看太乙餘糧方位！"隻見星圖中代表足少陽膽經的光脈正泛起詭異的紫黑色，與手少陽三焦經的金光激烈碰撞。她急忙翻開隨身攜帶的《金匱要略》，帛書無風自動，停在"濕家之為病，一身盡疼"的篇章。
    "不對。"前胡的聲音從藥櫃頂層傳來，少女赤足踏著當歸匣子躍下，腰間係著的琥珀瓶叮咚作響，"這瘴氣中混著風熱，你們聞——"她指尖彈出一縷藥香，本該清苦的氣息裏竟帶著焦灼之味。
    川芎突然從地脈中鑽出，發間還沾著地龍殘蛻："我在督脈巡行時，發現命門穴有血瘀！"他手中長劍裹挾著桃仁香氣，劍鋒所指處，空中星圖突然滲出暗紅血絲。
    "都住手！"甘草的嗬斥裹著蜜香傳來，素衣女子手持玉杵踏進殿門，身後跟著氣喘籲籲的桔梗，"陰陽已亂，你們還要自毀陣腳嗎？"她將玉杵往地上一頓，甘平之氣如漣漪蕩開，勉強穩住即將潰散的星圖。
    人參閉目凝神，神識沉入《神農本草經》的玄奧之境。忽然，他看見茯苓郡的靈脈深處，一團纏繞著青黑之氣的濕毒正順著三焦水道蔓延，所過之處，白術精魄枯萎，澤瀉精靈潰散。更可怕的是，這邪氣中竟暗藏著一縷熟悉的戾氣——正是三十年前被鎮壓在少商穴的瘟癀殘念！
    "是相火妄動。"柴胡突然開口，手中龜甲浮現裂紋，"濕遏熱伏，如油入麵。當用升降相因之法。"他望向茯苓，後者會意點頭，指尖凝聚起雲母般的光華。
    突然，整座藥靈殿劇烈震顫。存放《本草綱目》的水晶匣迸發七彩虹光，映照出李時珍虛影。先賢執筆在空中寫下"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八個金字，筆墨間龍膽草香氣凜冽。
    羌活與獨活對視一眼，同時將兵刃插入地麵。玄鐵杖與青銅鈴發出嗡鳴，蒼術與防風的氣味衝天而起，在殿頂結成青龍白虎之形。前胡翻掌祭出薄荷冰片，川芎劍引紅花沒藥，霎時間，藥香如千軍列陣。
    "諸藥各歸其位！"人參聲如洪鍾，周身泛起淡金光芒，"依《素問·至真要大論》法度，以我為君，羌獨為臣，柴前為佐，芎苓為使——"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代表太陰脾經的星軌突然扭曲，整張星圖迸發刺目血光。茯苓手中的《金匱要略》無火自燃，甘草的玉杵出現蛛網狀裂紋。人參猛然醒悟：濕毒早已滲透中焦，此刻強行布陣，反而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桔梗突然噴出一口淡紫血霧，手中貝母匣跌落在地："是...是木邪乘土！"她顫抖著指向正在腐化的星圖，"肝氣橫逆，反克脾土..."
    柴胡閃身扶住搖搖欲墜的桔梗，袖中飛出連翹與黃芩虛影："難怪瘴氣能突破少陽防線，原來走的是相生相克之道！"他轉頭急道，"甘草姐姐，快用甘緩之法護住太陰！"
    甘草咬破指尖，以蜜糖般的金色血液在空中畫出《傷寒論》中的芍藥甘草湯符咒。然而本該柔和的甘味突然變得腥甜——地脈深處湧出的濕毒竟化作了黏膩黑水，順著符咒紋路逆流而上！
    "小心！"茯苓甩出水袖卷住甘草手腕，袖中飄落的赤茯苓孢子與黑水相觸，發出滋滋聲響。她突然想起《丹溪心法》中記載的"二妙散"，急呼道："需黃柏與蒼術相配！"
    羌活聞言大喝，玄鐵杖迸發蒼術精魄。獨活會意擲出青銅鈴，鈴中飛出虛擬的黃柏光影。兩股藥氣在空中相融，化作金綠相間的屏障暫時擋住黑潮。
    "沒用的。"前胡忽然冷笑，琥珀瓶中飛出幾片枯萎的桑葉，"你們還沒發現嗎？這濕毒裏摻著"五運六氣"的時疫之氣。"她展開手中龜甲，裂紋竟與今年司天在泉的格局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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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參瞳孔驟縮。三百年前他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參悟的疫氣理論浮現心頭，此刻終於明白這場災變並非偶然——這是天地氣機與人體小宇宙失衡引發的劫數！
    殿外忽然傳來悠長鍾鳴。存放曆代醫典的琅嬛閣方向升起七色霞光，張仲景、孫思邈等先賢虛影淩空而立，《千金方》《外台秘要》等典籍自動翻頁，金色文字如瀑布傾瀉而下。
    "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仲景先生的聲音響徹雲霄，"當取"逆流挽舟"之法。"隨著他的話語，空中浮現《傷寒論》"人參敗毒散"的原始配伍圖，每一味藥的靈氣都開始與在場藥靈共鳴。
    柴胡突然大笑："原來如此！"他周身青氣大盛，背後浮現少陽經立體投影，"諸君可還記得《醫方集解》所言"培其正氣，敗其邪毒"？"
    茯苓眼中閃過明悟，雙手結出複雜印訣："羌活入太陽，獨活走少陰，柴胡領少陽..."隨著她的吟誦，每位藥靈腳下亮起對應歸經的光陣。
    人參深吸一口氣，頭頂浮現千年參王虛影。他按照《本草綱目》記載的"同氣相求"之理，將參氣注入甘草的玉杵："煩請諸位與我共演"逆流挽舟"之陣！"
    霎時間，整座藥靈殿化作立體的人體經絡圖。羌活獨活化作青黑雙龍沿膀胱經遊走，柴胡如青鸞振翅入少陽，前胡攜薄荷香衝入手太陰。川芎劍引血海，茯苓調度水道，桔梗宣發肺氣，甘草居中調和。而人參的參須深深紮入十二經別，將正氣源源不斷輸送給諸藥。
    在《黃帝內經》的星輝與曆代醫典的金光中，一場關乎天地人三才的醫道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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