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緞莊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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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西的"瑞錦祥"綢緞莊裏,三伏天的日頭曬得青石板發燙。夥計李順推開後院的月亮門,汗津津的手剛摸到染缸邊的竹竿,整個人突然僵在原地。
"掌櫃的!掌櫃的您這是——"
半人高的青花大染缸裏,陳文禮的屍首半浮在殷紅的染液中。絳色綢布纏在脖頸間,隨著水波輕輕蕩漾,倒像是給這具蒼白的屍體係了條紅巾。李順連滾帶爬衝出後院時,正撞見巡街的衙役拐過街角。
知縣施世倫趕到時,護衛施忠已經用腰刀挑開了那匹紅綢。刀尖上掛著枚玉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渾濁的黃。"老爺看這玉色,怕是盤了有二十年了。"
染坊裏彌漫著刺鼻的礬水味。施世倫蹲下身,指腹擦過缸沿一道淺淺的劃痕:"死者右手食指有繭,左手卻光潔如書生。施忠,你聞聞這紅綢。"
濃烈的血腥氣混在染料味裏,施忠眉頭緊皺:"這紅...是人血染的?"
三更梆子響過,府衙書房還亮著燈。施世倫對著燭火舉起半幅紅綢,暗紋裏隱約顯出"永昌"二字。案頭擺著從陳宅搜出的賬本,某頁墨跡被淚水暈開,落款正是二十年前。
"永昌號。"施忠遞上熱茶,"京城老字號,天啟三年臘月毀於大火,東家周永昌一家十三口...十三口?"施世倫突然起身,賬冊嘩啦散落一地。他抽出刑部舊檔,火光中赫然記載:周家幼子周明瑞,年七歲,屍首未見。
窗外驚雷炸響,雨點劈裏啪啦砸在瓦片上。施忠猛地想起什麽:"今日綢緞莊有個生麵孔,說是新來的染工,左手戴著牛皮護腕。"
暴雨如注。染工王貴縮在灶房角落,忽然聽見門軸輕響。他摸向柴堆的手突然被鐵鉗般扣住,施忠的腰刀已經架在頸間。
"周公子好手段。"施世倫舉著那枚玉扳指踏入灶房,"用祖傳的扳指卡住機簧,細鐵絲纏著紅綢勒死人,再拋屍染缸。隻是你忘了..."他突然掀開王貴的護腕,一道陳年燒傷赫然在目。
王貴突然暴起,染缸碎片直撲施世倫麵門。施忠刀光一閃,碎片應聲而落。
"二十年!"王貴嘶吼著被按倒在地,"陳文禮當年為奪染方,在我家染坊縱火!他改頭換麵當上掌櫃,卻夜夜夢見血染的紅綢..."
公堂上,施世倫展開那幅暗紋紅綢:"永昌號獨門暗紋,遇礬水顯形。你故意讓血染的綢緞出現在命案現場,就是要世人都知道——周家冤魂來討債了。"
秋雨衝刷著染缸裏最後的紅痕。施忠收刀入鞘時,聽見老爺輕聲歎息:"二十年的仇恨,終究把自己也染成了血色。"
施忠的刀尖挑著那枚玉扳指,突然發現缸底有暗光浮動。他探身撥開浮動的綢布,一柄烏木算盤正靜靜沉在血色染液裏,檀木珠子被泡得發脹。
"這算盤..."賬房先生張允之踉蹌著撲到缸邊,山羊胡不住顫抖,"昨日申時掌櫃還用它對賬,說新進的蘇緞成色不對..."話音未落,他突然捂住口鼻,青灰長衫下擺濺滿紅漬。
施世倫用帕子裹住算盤提起,十二檔木框上赫然刻著"永昌"小篆。血水順著珠串滴落,在青石板上匯成蜿蜒的小溪。他轉頭望向院中晾曬的綢匹,盛夏驕陽下,那些本該豔麗的茜草紅卻透著詭異的暗褐。
"勞煩張先生說說,昨日最後見到陳掌櫃是何時?"施世倫不動聲色地將算盤收進證物箱,眼角餘光掃過灶房半開的木窗。
張允之的喉結滾動兩下:"酉時三刻,掌櫃說要去染坊查驗新配的絳色。戌時初我鎖了前廳賬本,聽見後院有...有重物落水聲。"他枯瘦的手指抓緊袖口,"我以為是誰碰翻了染缸。"
施忠突然閃身擋住月亮門。一個戴竹笠的粗壯漢子正欲退走,肩上還扛著未卸完的靛藍染料。施世倫注意到他左手戴著牛皮護腕,腕口露出的皮膚布滿猙獰疤痕。
"官爺明鑒!"漢子撲通跪倒,"小的王貴前日剛來幫工,昨夜在城東賭坊耍錢,李二麻子他們都能作證!"
暴雨說來就來。豆大的雨點砸在染缸邊沿,將浮在水麵的發絲衝得貼在陳文禮青白的臉上。施世倫俯身細看死者脖頸,那道絳色綢布勒痕下,竟藏著極細的金屬絲壓痕。
更漏指向子時,府衙停屍房內燭火搖曳。仵作老宋捏著銀針探入死者喉頭,針尖瞬間泛起幽藍:"中的是牽機藥,但..."他掰開發僵的牙關,"舌根有灼傷,怕是生前還被灌過熱炭。"
施世倫用鑷子夾起半片未化的炭塊,突然聞到淡淡檀香。施忠提著燈籠湊近,炭塊紋理間竟嵌著金絲——這是京城達官顯貴冬日取暖用的金絲炭。
"老爺!"衙役突然撞開門,"張允之吊死在自家書房了!"
雨幕中的張宅陰氣森森。施世倫抹去臉上雨水,見房梁白綾下散落著染血的碎瓷片。書案上擺著半碗冷透的湯藥,藥渣裏混著幾粒西域烏頭。
"偽裝自縊。"施忠用刀鞘挑起白綾,"勒痕斜向上,定是被人從背後..."他突然頓住,燈籠照見地磚縫隙裏卡著半枚翡翠紐扣,與王貴衣領缺失的那枚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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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世倫卻在翻看案頭《齊民要術》,書頁間夾著張泛黃地契——天啟三年,周永昌竟在揚州西郊購有三十畝桑園。他指尖撫過地契邊角的暗紋,突然將茶水潑在紙上。
"永昌"二字在茶漬中浮現,與命案紅綢上的紋樣如出一轍。窗外閃電劃破夜空,施世倫想起二十年前那場蹊蹺大火:周宅十三具焦屍中,唯獨少了七歲幼子最愛的羊脂玉九連環。
寅時的雨簾中,施忠帶人撞開王貴住處。簡陋的木板床上整齊疊著染工短打,床底藤箱裏卻藏著月白杭綢直裰。箱底暗格中,半截燒焦的九連環泛著冷光。
"周公子不妨看看這個。"施世倫將地契拍在灶房灶台上。正往染缸添礬的王貴渾身一震,鐵勺咣當掉進殷紅的染液。
"周家祖傳的玉扳指內側有機簧槽,配上浸過藥水的金蠶絲,勒人時傷口會呈現金屬絲痕跡。"施世倫舉起從算盤暗格裏找到的金絲,"你故意在陳文禮毒發後製造勒痕,讓我們以為他是被活活勒死。"
王貴突然抓起染勺潑來,卻被施忠反剪雙手按在染缸邊沿。掙紮間他的護腕脫落,小臂內側露出火燒的"昌"字疤痕——正是周家給子嗣烙的族徽。
"你故意接近張允之,發現他當年幫陳文禮偽造地契,便用他藥罐裏的烏頭調包了安神湯。"施世倫翻開《齊民要術》,指著勾畫的章節,"這頁記載著永昌號獨門血染技法,需用活人鮮血混合茜草汁..."
暴雨衝刷著王貴扭曲的臉:"陳文禮以為滅門就能得到染方,卻不知秘法要用周氏血脈!昨夜我劃開他手腕時,那老賊看著自己的血染紅綢緞,終於想起二十年前的火光..."
秋後刑場上,王貴望著劊子手的鬼頭刀突然大笑:"施大人可知,那染缸劃痕是何物所致?"他猛地扯開衣襟,心口赫然烙著半枚九連環,"我抱著妹妹的屍首爬出火場時,金絲炭烙鐵正燒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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