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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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傾盆的夜,揚州江都縣衙簽押房卻亮如白晝。施世倫指尖撫過泛黃的漕運圖,燭火在絹帛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二十年未愈的舊傷突然隱隱作痛——那夜在運河畔,他亦是這般看著血色漫過輿圖。
    "大人!"趙虎挾著水汽衝進來,掌中油紙包層層揭開,"高家老仆招了,高飛外祖父臨終前留了隻鐵匣在裁縫鋪地窖!"
    更漏指向寅時,城南廢墟裏響起鐵鍬掘土聲。當施世倫掀開生鏽的鐵匣,一卷靛藍染血的船工名冊赫然入目。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半枚青銅腰牌,正麵"漕運司"三字被刀痕生生斬斷。
    "天啟七年臘月初八..."施世倫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濺了星點暗紅。那夜三百漕工沉屍運河的慘案,竟與左刀裁縫鋪的賬本對得嚴絲合縫——高飛外祖父正是當年私吞軍餉的漕運書辦!
    五更鼓響,揚州府正堂燃起十二盞琉璃燈。高飛被鐵鏈拖上堂時,突然盯著簷角嘲風獸大笑:"施大人可知,二十年前你爹追查的漕銀就鑄在這梁柱裏!"
    滿堂嘩然中,施世倫巍然不動。他抬手示意衙役抬進三筐青磚,當堂砸得粉碎。金粉混著石灰簌簌飄落,磚心竟嵌著鑄成元寶狀的官銀!
    "昨夜本官請工匠丈量府衙,發現這嘉慶三年重修的梁柱比工部存檔短了三尺。"施世倫劍指高飛,"你外祖父熔了漕銀摻在磚泥裏,真當神鬼不知?"
    戴氏突然掙開枷鎖撲向證物台,染血的指甲摳著銀錠底部的"天啟官鑄"字樣:"是他逼我殺夫!他說有了這些銀子就能......"
    "賤人住口!"高飛額角青筋暴起,左袖中寒光乍現。一柄裁衣剪破空飛來,卻在刺中施世倫前被趙虎用鐵尺擊落。那剪刀紮進堂柱嗡嗡震顫,左刃上的豁口與李守誠頭骨碎痕分毫不差。
    秋決那日,揚州城萬人空巷。戴氏脖頸後的亡命牌被雨水泡得發脹,朱筆寫的"淫"字暈染成血淚模樣。監斬台下,有個瞎眼婆子抱著褪色的繈褓喃喃自語,仔細看去,那嬰孩衣裳的領口正繡著左刀雙股針。
    午時三刻,血光濺上曹運司殘碑的瞬間,施世倫在府衙後院挖出壇封存二十年的女兒紅。泥封破碎時,他對著漕運圖上的某個名字灑酒於地——泛黃紙頁間,"施仲明"三個字被水漬暈染得模糊不清。
    暮色中,新任漕運使的官船緩緩靠岸。船頭那人轉身時,右肩赫然露出半隻蝶形胎記。
    秋雨打濕刑場青磚時,施世倫正在城隍廟後巷吃一碗鱔絲麵。二十年過去,攤主老徐頭的手依舊抖得厲害,湯勺磕在碗沿叮當作響。
    "大人嚐嚐新醃的雪裏蕻。"老徐頭渾濁的眼珠轉向漕運碼頭,那裏正有官差往燈籠上貼封條,"聽說新來的漕運使雷厲風行,昨兒個當街杖斃了三個盤剝纖夫的胥吏。"
    施世倫的竹筷突然停在半空。麵湯裏浮著的油花正巧映出來人身影——玄色鬥篷下露出半截朱紅官服,右肩刺繡在暮色中隱約顯出蝶翼輪廓。
    三更梆子響過第二遍,新任漕運使周硯青的官轎穩穩落在李府廢墟前。他指尖拂過焦黑的梁柱,忽然從袖中抖出幅泛黃畫卷。畫中女子眉目與戴氏七分相似,題款卻是天啟三年的日期。
    "二十五年前,揚州瘦馬戴月容。"周硯青將畫紙湊近火把,看著火舌舔舐美人麵,"高家綢緞莊大火那夜,有人看見你抱著嬰兒從後門......"
    陰影裏倏地閃出個佝僂老嫗,手中鋼剪寒光凜冽:"老婆子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施家人查清漕銀案!"她扯開衣襟,胸口赫然是左刀裁縫的刺青。
    施世倫踹開周家別院大門時,正看見周硯青捏著半塊雙魚佩站在井邊。青年官員緩緩轉身,右肩衣衫裂開處,蝶形胎記在雨中泛著血色。
    "當年戴氏誕下的死胎,被換成了書辦之子。"周硯青將玉佩擲入井中,"施大人不妨猜猜,令尊天啟七年護送的那批漕銀,究竟是誰走漏的風聲?"
    驚雷炸響的瞬間,二十支弩箭穿透雨幕。施世倫翻身滾入石磨後方,摸到藏在凹槽裏的左刃剪刀——正是高飛當年那柄凶器。
    井水泛著鐵鏽味,施世倫攥著左刃剪的手指節發白。弩箭釘入石磨的悶響裏,他忽然記起二十年前那個同樣潮濕的春夜——父親施仲明臨終前攥著他衣襟,喉頭血沫噴在漕運圖的"瓜洲渡"三字上。
    "大人小心!"趙虎的吼聲混著瓦片碎裂聲從天而降。十數道黑影撞破雨簾,繡春刀寒光織成密網。周硯青卻好整以暇地倚著廊柱,指尖把玩著枚孔雀藍釉鼻煙壺。
    施世倫翻身躍上東牆時,左臂突然傳來鑽心劇痛。淬毒的弩箭擦過官服,在皮肉上犁出焦黑的溝壑。他反手將左刃劍擲向追兵,聽得一聲慘叫後跌進滿是黴味的柴房。
    寅時三刻,城南破廟的殘燭爆了個燈花。施世倫用牙撕開染血的袖口,忽覺神像底座有異。褪色的黃幔下,歪斜刻著首童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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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剪裁銀帆,玉梭織羅網,九曲黃河燈,照見白骨船。"
    趙虎舉著火折子湊近,倒吸涼氣:"這刻痕是新的!"話音未落,供桌下伸出隻枯手,攥著半幅染血的肚兜——正是五年前戴氏聲稱裹死胎的那塊錦緞!
    "大人...西郊...亂葬崗..."老乞丐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似的喘息,指甲深深摳進地磚縫隙。趙虎翻過他身子時,後心赫然插著柄裁衣剪,左刃上的豁口與高飛那柄完全吻合。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聲,施世倫踹開了義莊大門。二十具新棺整齊排列,每具棺蓋都刻著漕運司的鷹隼徽記。他撬開第三具棺材,腐臭中混著熟悉的沉香味——正是李府佛堂用的那種迦南香。
    "死者右肩有蝶形胎記。"仵作老宋的刀尖挑起塊潰爛皮肉,"看骨相不超過二十五歲,但牙齒磨損程度像五十老叟。"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脆響。施世倫吹滅蠟燭的瞬間,有道黑影翻上西牆。趙虎的袖箭追著那人沒入夜色,卻隻拾回半片靛藍衣角——與周硯青官服內襯的織錦一模一樣。
    次日卯時,揚州府衙鳴冤鼓突然震天價響。渾身是血的綢緞莊夥計跪在階前,懷中緊緊摟著個鎏金妝奩。施世倫揭開匣蓋時,十二顆東珠滾落公堂,每顆珠芯都嵌著米粒大小的左刀印記。
    "昨夜...昨夜東家別院起火..."夥計喉頭不斷湧出血沫,"周大人...周大人帶著官兵...說查私鹽..."
    施世倫瞳孔驟縮。妝奩夾層露出半張地契,正是高家老仆招供的裁縫鋪舊址。而地契背麵,朱砂勾勒的九曲河道圖,與父親遺留的漕運圖上的某個標記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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