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會當日，天剛蒙蒙亮，江都縣衙前已是一片忙碌。衙役們按照施世倫的吩咐，在衙門前廣場搭起了三丈高的法台，台上鋪設紅氈，擺放香案，正中供奉著一尊金身佛像，兩旁懸掛著經幡寶蓋，莊嚴肅穆。
    施忠手持名冊，一一核對前來報到的僧尼。他特意在觀音寺僧人的名字旁做了記號，眼睛不時掃視人群，尋找那個魁梧的身影。
    "施護衛，九黃可來了？"施世倫身著便服，混在人群中低聲問道。
    施忠微微點頭："回大人，那廝混在觀音寺僧人中間，穿著嶄新袈裟，倒是人模狗樣。他身邊還有十來個和尚，太陽穴都高高鼓起，一看就是練家子。"
    施世倫順著施忠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到一個身高八尺的壯碩和尚，濃眉大眼，一臉凶相，正與周圍幾個"僧人"低聲交談，不時發出桀桀怪笑。
    "好，按計劃行事。"施世倫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記住，一定要等他們全都上樓飲酒，再動手。"
    "大人放心，樓上樓下都已埋伏妥當，保管叫這群賊禿插翅難飛！"
    辰時三刻，法會正式開始。全城各寺廟庵堂的僧尼列隊繞行縣衙三圈，口中誦經，手中搖鈴，場麵蔚為壯觀。百姓們擠在街道兩旁觀看，議論紛紛。
    "多少年沒見過這等盛事了！"
    "聽說新知縣大人信佛，特意辦了這場法會超度亡魂。"
    "哼，我看是裝模作樣，新官上任三把火罷了。"
    九黃和尚走在觀音寺隊伍前列，昂首挺胸，不時向圍觀百姓合十行禮，一副高僧做派。他身邊的幾個"僧人"卻東張西望，眼中透著警惕。
    繞行完畢，眾僧尼依次登上法台誦經。輪到九黃時，他大步上前，聲如洪鍾地念了一段《金剛經》，贏得滿堂喝彩。台下人群中，施世倫冷眼旁觀，注意到九黃誦經時眼珠亂轉，不時瞟向台下幾個衣著華貴的香客——那都是施忠安排的衙役假扮的富商。
    "果然賊性不改，還在物色肥羊。"施世倫心中冷笑。
    午時將至，施世倫命人在縣衙旁的酒樓設下齋宴，款待眾僧尼。九黃一夥被特意安排在二樓雅間，桌上擺滿了素齋美酒。
    "諸位師父辛苦，請盡情享用。"負責接待的師爺笑容可掬，"知縣大人稍後會親自來敬酒。"
    九黃哈哈大笑："知縣大人太客氣了！"說罷抓起酒壺就往嘴裏灌，哪像個出家人模樣。
    酒過三巡，九黃已有七分醉意，開始口出狂言："兄弟們，這江都縣真是個好地方！官府無能，百姓愚昧，正是我們大展拳腳的好去處！"
    一個瘦高個"僧人"壓低聲音道："大哥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九黃不屑地揮手："怕什麽？前任知縣收了咱們多少銀子？這新知縣不過是個書生，能奈我何？"他拍著胸脯道，"前幾日那胡翰林多管閑事，還不是被我一刀兩斷！"
    "大哥威武！"眾盜舉杯附和。
    正當他們喝得興起，忽聽樓下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咣當"一聲巨響——樓門被人從外麵倒扣上鎖！
    "不好！"九黃臉色大變，騰地站起，酒碗摔得粉碎。
    幾乎同時，四周窗戶"哢哢"落下鐵柵欄，將雅間圍得如鐵桶一般。
    施世倫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清冷如冰："九黃凶僧，爾等已被包圍，速速束手就擒！"
    九黃怒吼一聲，運起內力，一掌拍向窗戶。那鐵柵欄竟被震得彎曲，可見其功力深厚。他正要破窗而出，忽見窗外數十名弓弩手嚴陣以待，寒光閃閃的箭鏃對準了他。
    "大哥，中計了！"瘦高個盜匪臉色慘白。
    九黃眼中凶光畢露："兄弟們，殺出去！"
    話音未落，雅間大門被一腳踹開，施忠率領二十餘名精銳衙役衝了進來。這些衙役都是施世家精心挑選，個個身手不凡，手持鐵尺、鎖鏈等器械，瞬間與群盜戰作一團。
    九黃不愧是江洋大盜之首，拳腳如風，接連打傷三名衙役。一名衙役揮鐵尺砸向他後背，卻被他反手抓住手腕，一擰一推，那衙役頓時臂骨斷裂，慘叫倒地。
    "狗官差，也敢拿你九黃爺爺！"九黃獰笑著，奪過鐵尺，朝施忠當頭劈下。
    施忠側身閃避，鐵尺擦著他耳邊劃過，帶起一道血痕。九黃得勢不饒人，鐵尺橫掃，又將兩名衙役打翻在地。
    眼看九黃就要突圍，施忠突然從腰間解下一物，猛地擲出——原來是一張特製鐵鏈網，網上布滿倒鉤，正是施世家從軍中帶來的擒敵利器。
    鐵鏈網迎風展開，將九黃當頭罩住。九黃掙紮間，倒鉤深深刺入皮肉，鮮血直流。施忠趁機上前，一記手刀劈在九黃後頸，這凶僧才轟然倒地，被眾衙役捆成了粽子。
    其餘盜匪見首領被擒，士氣大挫，很快就被一一製服。衙役們從他們身上搜出匕首、迷藥等凶器，還有幾包金銀財物，顯然是近日作案所得。
    縣衙大堂上，施世倫高坐案後，麵色冷峻。堂下跪著九黃、七珠以及十二名盜匪，個個麵如土色。衙門外擠滿了圍觀百姓，議論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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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胡秀才。"施世倫一拍驚堂木。
    胡文煥紅腫著雙眼上堂，見到九黃，頓時目眥欲裂："惡賊！還我父母命來！"
    九黃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施世倫沉聲道："九黃，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九黃昂首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廢話！"
    "好個硬氣的凶徒！"施世倫冷笑，"來人，先打四十大板，看他嘴還硬不硬！"
    衙役們將九黃按倒在地，水火棍雨點般落下。起初九黃還咬牙硬撐，打到二十棍時，已是皮開肉綻，哀嚎連連。
    "我招！我招！"九黃終於熬不住，哭喊道，"胡翰林夫婦是我殺的！"
    施世倫揮手止住行刑："細細招來，如有半句虛言，大刑伺候！"
    九黃喘著粗氣道："那日我去觀音庵尋七珠，路過胡家後院，聽見胡夫人對胡翰林說，她發現七珠與我私通，要胡翰林去官府告發。我一時怒起，當夜就翻牆入內，殺了他們..."
    "為何割去頭顱？"
    九黃獰笑道："那胡翰林平日自命清高，常在人前說我們出家人不守清規。我割了他和夫人的頭，就是要讓全城知道，得罪我九黃的下場！"
    堂下百姓聞言，無不憤慨，有人甚至朝九黃扔臭雞蛋。
    "肅靜！"施世倫一拍驚堂木，又問，"頭顱後來如何處理？"
    九黃道："我本想將頭顱掛在縣衙門口示威，又怕打草驚蛇，就改掛在地藏庵。誰知那老尼姑膽小，竟讓人把頭顱扔了..."
    地藏庵老尼姑和老道也被帶上堂來，老道抖如篩糠，如實招供了丟棄頭顱的經過。廣貨店店主王昌見大勢已去，也供認了殺害店夥王公弼的罪行。
    最後提審七珠尼姑時，這往日妖豔的尼姑已是花容失色，涕淚橫流。
    "大人饒命啊！"七珠跪爬幾步，"都是九黃逼我的！他威脅若我不從，就殺我全家..."
    施世倫冷聲道："你與九黃私通多年，為他物色搶劫目標，害死多少無辜？胡夫人發現你們奸情，你不但不悔改，反而慫恿九黃殺人滅口，罪無可赦！"
    七珠癱軟在地，無言以對。
    至此，案情大白。施世倫當堂宣判：
    "凶僧九黃，淫尼七珠，謀殺朝廷命官胡翰林夫婦，罪大惡極，判淩遲處死！十二名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判斬立決！地藏庵老尼、老道，知情不報，丟棄人頭，判流放三千裏！廣貨店店主王昌，殺害店夥王公弼，判絞刑！"
    判決一出，百姓歡呼雷動。胡秀才跪地叩首："青天大老爺為家父家母伸冤，學生永世難忘！"
    退堂後，施世倫回到後衙，長舒一口氣。施忠遞上熱茶，笑道："大人神機妙算，一舉剿滅這夥惡徒，真是大快人心！"
    施世倫搖頭："此案雖破，但我總覺得有些蹊蹺。前任知縣明知城中有此大患，為何不管不問？九黃一夥能在觀音寺藏身多年，背後是否有人庇護？"
    施忠壓低聲音："大人明鑒，屬下打聽到，前任知縣與揚州知府關係密切，而九黃一夥搶劫所得，據說要上繳五成..."
    "官匪勾結？"施世倫眼中寒光一閃，"若真如此，此案還未結束。"
    正說著，門子來報："大人，揚州知府衙門來人了，說知府大人明日要親臨江都，視察此案審理情況。"
    施世倫與施忠對視一眼，心知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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