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道籠罩在濃霧中，三匹快馬如幽靈般穿行其間。柳無霜一馬當先，銀色勁裝在山風中獵獵作響，不時回頭確認施世倫與施忠緊跟在後。
    "前麵是鷹嘴崖，過了那裏就出了揚州地界。"柳無霜聲音壓得很低，"索額圖的人應該想不到我們走這條路。"
    施世倫右臂的箭傷隱隱作痛，但他咬牙忍住。自從邵伯閘突圍後，他們已連續趕路三個時辰，人馬俱疲。施忠的情況更糟，胸前包紮的傷口又滲出血來，臉色蒼白如紙。
    "停下歇息片刻吧。"施世倫不忍道。
    柳無霜搖頭："不行，天亮前必須通過鷹嘴崖，那裏地勢險要，容易中伏。"
    話音剛落，前方山道上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呼哨！緊接著，數十支火箭從兩側山崖上呼嘯而下，瞬間將山路照得如同白晝。
    "有埋伏！"柳無霜厲喝一聲，縱身從馬背上躍起，峨眉刺在空中劃出兩道銀光，格開數支火箭。
    施世倫反應極快，一個側翻落馬，同時抽出軟劍。一支火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點燃了身後施忠的馬鞍。老仆人悶哼一聲，滾落在地。
    "哈哈哈，恭候施大人多時了！"粗獷的笑聲從山崖上傳來。借著火光，施世倫看到十幾個身著蒙古服飾的武士手持彎刀，正從兩側包抄下來。
    "蒙古人？"施世倫心頭一震，"索額圖竟敢私通外藩！"
    為首的蒙古大漢身高近兩米，滿臉橫肉，左耳缺了半塊，用生硬的漢語道："交出密詔，留你們全屍！"
    柳無霜冷笑："想要密詔，拿命來換！"話音未落，她已如離弦之箭衝向蒙古首領，峨眉刺直取對方咽喉。
    蒙古大漢不避不閃，彎刀一揮，竟將柳無霜逼退三步！"小娘們有兩下子，"他獰笑道，"抓活的，送給索相當玩物！"
    混戰瞬間爆發。施世倫軟劍如蛇，連傷兩名蒙古武士，但這些草原勇士悍不畏死，受傷後反而更加凶猛。施忠強撐傷體，揮舞鋼刀護住施世倫後背，但很快就被一名武士踹中胸口，吐血倒地。
    "施忠！"施世倫想去救援，卻被三名武士纏住，分身乏術。
    柳無霜見狀，突然改變戰術。她不再與蒙古首領硬拚，而是如穿花蝴蝶般在敵陣中遊走，峨眉刺專挑敵人手腕、腳踝等關節處下手。轉眼間，已有四名蒙古武士哀嚎著失去戰力。
    "狡猾的漢人！"蒙古首領暴怒，吹了聲口哨。山崖上頓時又冒出二十餘名弓箭手，箭矢全部對準了柳無霜。
    "放箭！"
    箭雨傾瀉而下！柳無霜雖身形靈動，但空間有限，左肩和右腿各中一箭。她咬牙折斷箭杆，繼續戰鬥，但動作已明顯遲緩。
    施世倫看在眼裏，急在心中。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砸在地上——"砰"的一聲悶響，濃煙瞬間彌漫整段山路。這是他從靖海侯府帶出的煙霧彈，本是海上作戰所用。
    "柳姑娘！施忠！跟我來！"施世倫借著煙霧掩護，扶起施忠，向路邊一處岩縫退去。
    柳無霜會意，虛晃一招後也撤入煙霧中。三人擠進狹窄的岩縫，聽著外麵蒙古人憤怒的吼叫和雜亂的腳步聲。
    "他們很快會發現我們，"施世倫低聲道，"岩縫另一端應該通往山後，我先去探路。"
    "不必了。"柳無霜突然咳出一口血，"這山我熟悉...後麵是斷崖，無路可走..."
    施世倫這才注意到柳無霜傷勢嚴重，不僅有兩處箭傷，後背還被彎刀劃開一道半尺長的口子，鮮血已浸透半邊衣衫。
    "你..."施世倫急忙撕下衣襟為她包紮。
    柳無霜虛弱地搖頭："沒用了...聽我說，我知道另一條路..."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從口中溢出的鮮血中竟帶著些許泡沫——這是傷及肺部的征兆！
    施忠掙紮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老侯爺給的...金瘡藥..."
    施世倫趕緊將藥粉灑在柳無霜傷口上。藥粉一接觸傷口就發出"嗤嗤"聲響，柳無霜疼得渾身顫抖，但傷口流血確實減緩了。
    "多謝..."柳無霜緩過一口氣，從頸間取下一塊半月形玉佩，"拿著這個...去京城...找董鄂妃的兄長...董鄂·費揚古..."
    施世倫接過玉佩，隻見上麵刻著滿文和漢文兩種文字："同心同德"。這玉佩的質地和雕工，與董鄂妃那枚如出一轍！
    "你是..."
    "董鄂妃是我姑姑..."柳無霜慘笑，"我本名董鄂·霜，父親被索額圖害死後，我隨母姓柳...潛伏江湖...就為有朝一日..."
    話未說完，岩縫外傳來蒙古人的吼叫："他們在這裏！"
    "來不及了..."柳無霜突然抓住施世倫的手，"記住，索額圖不僅派了殺手追你...還勾結倭寇...要對付靖海侯...你必須..."
    一塊巨石被推開，刺目的火把光照進來。蒙古首領獰笑著探進頭來："小老鼠們，找到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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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鈞一發之際，柳無霜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銀線，猛地一揮！銀線劃過蒙古首領的脖頸，頓時血如泉湧！這魁梧的蒙古大漢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捂著脖子，轟然倒地。
    "走！"柳無霜用盡最後力氣推開施世倫，"岩縫盡頭...有藤蔓...可下崖..."說罷，她抓起地上蒙古首領的彎刀，踉蹌著衝向湧來的敵人！
    施世倫想拉住她，卻被施忠拽住："大人！大局為重啊！"
    看著柳無霜單薄的背影迎向數十名敵人，施世倫心如刀絞，但他知道密詔關乎國本，必須做出抉擇。
    "柳姑娘，我發誓必為你報仇！"施世倫紅著眼睛，攙扶施忠向岩縫深處退去。
    身後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和柳無霜的清叱，接著是一聲震天的爆炸——她竟引爆了隨身攜帶的火雷子！整條岩縫都在震動，碎石簌簌落下。
    施世倫和施忠拚命奔逃，終於來到岩縫盡頭。果然如柳無霜所說，崖壁上垂著粗壯的古藤。兩人順著藤蔓艱難下崖，身後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
    下到崖底，天已微明。施世倫發現這是一條隱蔽的山澗，溪水淙淙，正好掩蓋他們的行蹤。
    "大人，你看..."施忠指著溪邊石頭。
    一塊染血的布條係在石頭上，裏麵包著一個小巧的銅管。施世倫打開銅管，裏麵是一張精細繪製的地圖，標注著一條直通京城的秘密路線，沿途還有幾個安全屋的位置。地圖邊緣用血寫著幾行小字：
    "索額圖與倭寇約定下月十五襲福建，務必警告靖海侯。密詔送索尼後，可尋我師叔玉真子相助。——董鄂·霜絕筆"
    施世倫握緊地圖，對著懸崖深深一拜。起身時，他眼中已沒有淚水，隻有冰冷的決絕。
    "施忠，我們分頭行動。你速回福建報信，我繼續北上送密詔。"
    施忠急道："大人，您一個人太危險了！"
    施世倫搖頭："密詔事關重大，我必須親自送達。父親那邊更需要你，你熟悉侯府防務，能幫上大忙。"他從懷中取出靖海侯府的令牌交給施忠，"拿著這個，沿途可調動侯府暗樁。"
    施忠知道拗不過，含淚接過令牌："大人保重！"
    兩人在山澗岔路口分別。施世倫按地圖指示，沿著溪流向北行進。正午時分，他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地圖上標注的第一個安全屋。
    洞內儲備了幹糧、清水和一套易容工具。還有一張字條，是柳無霜提前準備的：
    "若孤身至此，可扮作遊方郎中。藥箱內有迷煙三枚，袖箭兩筒，慎用。"
    施世倫心中一暖，柳無霜竟連這一步都為他考慮到了。他按照指示，用藥水改變了膚色，黏上花白胡須，再換上粗布衣衫，背上藥箱，活脫脫一個行走江湖的赤腳郎中。
    正準備離開時，他突然發現洞壁上有幾道新鮮的刻痕——是有人匆忙間用匕首刻下的滿文。施世倫自幼隨父親學過滿語，勉強辨認出幾個詞："倭寇...船隊...台...灣..."
    "台灣？"施世倫心頭一震。難道索額圖勾結的倭寇是從台灣來的？那裏如今被鄭氏餘部占據，若與索額圖聯手，確實對福建構成極大威脅。
    情況比想象的更嚴峻。施世倫不敢耽擱，立即啟程。新身份果然有效，沿途關卡對他這個"老郎中"幾乎不查。三日後，他順利抵達淮安府。
    按地圖指示，淮安城西的慈雲庵是第二個安全屋。住持淨月師太見到玉佩，立刻將他引入密室。
    "董鄂小姐可安好？"老尼姑關切地問。
    施世倫黯然搖頭，簡單說明了情況。淨月師太聞言垂淚，連念佛號。
    "施主且安心在此住一晚，明日有漕糧船北上，老尼已安排妥當。"
    當夜，施世倫正在客房調息，忽聽窗外有輕微的"嗒"聲。他警覺地摸出袖箭，悄聲移到窗邊。
    "施大人..."一個虛弱的女聲從窗外傳來。
    施世倫心頭狂跳，這聲音...他輕輕開窗，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從窗台滾落進來——竟是柳無霜！她臉色慘白如紙，左臂齊肩而斷，隻用布條草草包紮，氣息奄奄。
    "柳姑娘！你還活著！"施世倫又驚又喜，趕緊將她抱到床上。
    柳無霜虛弱地笑了笑："我...我哪那麽容易死..."說著又咳出一口血，"聽我說...計劃有變...索額圖已知道你要找索尼...他在京城布下天羅地網..."
    "那該如何？"
    "找...明珠..."柳無霜氣若遊絲，"他雖與索額圖同屬輔政大臣...但暗中不和...且與董鄂家...有姻親..."
    施世倫想起朝中局勢。明珠確實與索額圖明爭暗鬥多年，隻是表麵維持和氣。若能得他相助...
    "你的傷..."施世倫看著柳無霜空蕩蕩的左袖，心如刀絞。
    "不妨事..."柳無霜勉強抬手，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這是我畢生所學...易容術和暗器手法...你路上看...或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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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世倫鄭重接過，隻見扉頁上寫著"峨眉秘傳"四字，裏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易容配方和暗器使用心得，字跡工整娟秀。
    "淨月師太...是我姑姑舊部...她會安排...新的路線..."柳無霜說完這句，終於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施世倫急忙喚來淨月師太。老尼姑見狀，立刻取來珍藏的救命丹藥，為柳無霜療傷。
    "師太，柳姑娘就拜托您了。"施世倫深深一揖，"我必須盡快趕到京城。"
    淨月師太點頭："施主放心。明日有商隊經運河北上，老尼已為你準備了新身份——揚州鹽商白老爺的賬房先生。這是路引和衣物。"
    次日拂曉，施世倫換上青色長衫，戴上圓框眼鏡，背著賬本箱，儼然一個精明能幹的賬房先生。臨行前，他去看了仍在昏迷的柳無霜。
    "柳姑娘，等我好消息。"他輕聲說完，轉身離去。
    商隊規模不小，二十多輛馬車載滿淮鹽，由三十餘名鏢師護衛。施世倫混在其中毫不顯眼。他坐在馬車中，仔細研讀柳無霜給的冊子，學習那些精妙的易容術和暗器手法。
    車隊行進緩慢，五日後才到山東地界。這日傍晚，車隊在驛站歇息。施世倫正在房中記賬，忽聽隔壁房間傳來壓低的聲音：
    "...靖海侯府那邊已安排妥當，倭寇船隊三日後抵閩江口..."
    "...索相爺說了，務必活捉施世倫，他身上不僅有密詔，還有..."
    聲音突然更低，施世倫聽不真切了。他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牆上。
    "...血觀音中藏著的不僅是密詔...還有..."
    突然，房門被猛地踹開！兩名黑衣刀客持刀而入，直撲施世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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