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的城門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高大。施忠掀開車簾，肩頭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黃玉兒遞來一碗藥湯，熱氣在初秋的涼意中嫋嫋上升。
    "再服一劑，傷口就不會發炎了。"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這一路上已數次將施忠從生死邊緣拉回。
    施忠接過藥碗，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黃姑娘，前麵就是濟南府了，你們送到這裏即可。青龍會耳目眾多，我不想連累你們。"
    黃三太在前座哼了一聲："施護衛這是瞧不起老朽？老夫雖退隱江湖，但幾個青龍會的小嘍囉還不放在眼裏。"
    馬車穿過城門，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行人如織，看似一片太平景象。但施忠敏銳地注意到，幾個看似尋常的攤販在馬車經過時交換了眼神，一個賣糖人的老者悄悄離開了攤位。
    "有人在盯梢。"施忠低聲道，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刀柄。
    黃玉兒輕輕按住他的手："別打草驚蛇。我們先找家客棧安頓，再想辦法聯係施大人。"
    馬車停在一家名為"悅來"的客棧前。掌櫃滿臉堆笑迎出來，卻在看到黃三太時瞳孔微縮。這細微變化沒能逃過施忠的眼睛。
    "三間上房，要清淨的。"黃三太拋出一錠銀子。
    掌櫃接過銀子，笑容有些僵硬："客官來得不巧，隻剩兩間了..."
    黃玉兒突然插話："祖父，我聞到後麵院子有桂花香，想必有空房吧？"
    掌櫃臉色一變："姑娘說笑了，後院是小的家眷住處..."
    黃玉兒微微一笑，從袖中滑出一枚銅錢，在指尖一轉："是嗎？那這枚"青龍錢"怎麽會在掌櫃的櫃台抽屜裏？"
    掌櫃麵如死灰，踉蹌後退。黃三太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手腕："好個青龍會的暗樁！說，濟南府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掌櫃突然獰笑，嘴角溢出黑血，身體軟軟倒下。黃玉兒驚呼："他咬毒自盡了！"
    施忠心頭一緊："不好，我們行蹤暴露了！必須立刻離開！"
    三人迅速退回馬車，卻見街道兩端已被數十名黑衣人封鎖。為首一人麵戴青銅麵具，聲音嘶啞："黃老前輩，多年不見，何必急著走？"
    黃三太臉色陰沉："青龍會"銅麵判官"馮奎！你們會長好大的膽子，連老夫都敢動！"
    馮奎冷笑："黃老說笑了。我們會長隻是想請施護衛去做客，順便...借他懷中玉佩一用。"
    施忠心頭一震——這些人怎會知道郝氏給他的玉佩？
    黃玉兒突然揚手，三枚銀針破空而出，兩名黑衣人應聲倒地。她趁機拉起施忠："後巷走！"
    三人衝入狹窄巷弄，身後追兵喊殺聲震天。拐過幾個彎後，黃三太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先進去躲躲！"
    門內是一間茶室，幾位茶客驚愕抬頭。黃玉兒迅速關上門，插上門閂。施忠這才發現，自己竟站在一家名為"清心居"的茶樓後間。
    "這裏是..."
    "老夫在濟南的暗樁。"黃三太低聲道，"暫時安全。施護衛，可否讓老夫看看那塊玉佩？"
    施忠猶豫片刻，還是從懷中取出郝氏臨終交給他的玉佩。黃三太接過，在燈下仔細端詳。玉佩通體碧綠，正麵雕著蓮花，背麵卻有幾道看似天然的紋路。
    "果然如此..."黃三太手指輕撫那些紋路，"這不是普通玉佩，而是一把鑰匙。"
    "鑰匙？"施忠和黃玉兒異口同聲。
    黃三太點頭："惡虎莊地下有間密室，據說藏著武天虯這些年來與朝中權臣往來的密信。這玉佩上的紋路，正是開啟密室的機關圖譜。"
    施忠恍然大悟："難怪青龍會緊追不舍！他們想要這些密信！"
    正說著，茶樓前廳突然傳來打鬥聲。一個茶童慌張跑來："老爺，不好了！有人闖進來了！"
    黃三太迅速將玉佩還給施忠："從後窗走，去府衙找施大人！老夫斷後！"
    施忠急道："不可！晚輩豈能讓前輩涉險？"
    黃三太哈哈大笑："老夫"金鏢黃三太"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玉兒，照顧好施護衛！"
    黃玉兒眼中含淚，卻堅定地點頭，拉著施忠向後窗跑去。二人剛翻出窗外，就聽茶樓內金鐵交鳴之聲大作，伴隨著黃三太豪邁的長笑。
    施忠強忍回頭的衝動，跟著黃玉兒在巷弄中疾奔。轉過幾條街後，濟南府衙高大的圍牆已遙遙在望。
    "前麵就是府衙了！"黃玉兒喘息道。
    施忠卻突然拉住她："等等...不對勁。"
    府衙門前，本該戒備森嚴的衙役一個不見，大門虛掩著，透著一股詭異。
    "青龍會勢力再大，也不敢公然攻打府衙..."施忠眉頭緊鎖，"除非..."
    黃玉兒臉色發白："除非府衙裏已經有他們的人？"
    施忠沉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我知道一條密道。當年隨施大人辦案時發現的，可以直通後堂。"
    二人繞到府衙西側一處荒廢的小院，施忠移開幾塊看似隨意的磚石，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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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緊我。"施忠點燃火折子，率先鑽入。
    密道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黴味。走了約莫半刻鍾，前方出現微弱亮光。施忠熄滅火焰，示意黃玉兒放輕腳步。
    出口是一間書架的背麵。透過縫隙，施忠看到施仕倫正背對書架站在案前，似乎在查看公文。他心中一喜，正要出去，卻猛地頓住——
    施大人的站姿不對。施仕倫因腿疾，站立時總會不自覺將重心放在右腿，而眼前這人卻是筆直站立。
    "有詐！"施忠低聲道，拉著黃玉兒後退。
    就在這時，書架突然被拉開，刺目的光線照進來。十餘名衙役打扮的人手持兵刃，將出口團團圍住。站在最前麵的"施仕倫"轉過身，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久聞施護衛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機警。"假施仕倫冷笑道，"可惜還是自投羅網了。"
    施忠將黃玉兒護在身後，九環金背刀已然出鞘："你們把施大人怎麽了？"
    假施仕倫陰笑："放心，施不全暫時死不了。我們會長還想借他的官印一用呢。"他一揮手，"拿下！"
    衙役們一擁而上。施忠雖負傷在身，刀法卻絲毫不亂，金環震動間，已有三人倒地。黃玉兒也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光如虹，與施忠背靠背迎敵。
    "施大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黃玉兒格開一柄長槍，低聲道。
    施忠心念電轉，突然刀鋒一轉，劈向牆角的一盞油燈。燈油傾灑，火勢瞬間蔓延開來。
    "走水了！"有人驚呼。
    混亂中，施忠拉著黃玉兒衝向一扇側門。假施仕倫大怒："攔住他們！"
    一支冷箭從暗處射來，直取施忠後心。黃玉兒驚呼一聲，軟劍回掃，將箭矢擊偏，但自己卻被另一名偷襲者砍中左臂。
    "玉兒！"施忠目眥欲裂，刀勢驟然淩厲，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二人衝出側門，來到府衙後花園。追兵腳步聲越來越近，施忠環顧四周，突然發現假山後有個不起眼的地窖入口。
    "進去！"他推開木門，與黃玉兒閃身而入。
    地窖內漆黑一片，彌漫著陳年的酒香。黃玉兒按住流血的手臂，輕聲道："這裏是..."
    "府衙的酒窖。"施忠撕下衣襟為她包紮，"我們暫時安全了。"
    黃玉兒卻神色凝重："施大哥，我總覺得不對勁。祖父說過，青龍會行事縝密，怎會讓我們這麽容易逃脫？"
    施忠正要回答，突然渾身一僵——黑暗中，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抵住了他的後頸。
    "黃姑娘果然聰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
    施忠難以置信地轉頭，火折子的光亮起，映照出黃三太麵無表情的臉。他手中那柄金鏢，正穩穩抵在施忠咽喉。
    "黃...黃老前輩？"施忠聲音幹澀。
    黃玉兒驚駭欲絕："祖父！您這是做什麽？"
    黃三太歎了口氣："玉兒，你本不該卷入此事。"他轉向施忠，"施護衛，交出玉佩，老夫保你全屍。"
    施忠如墜冰窟，所有線索突然串聯起來——為何青龍會能準確掌握他們的行蹤，為何茶樓掌櫃見到黃三太時神色異常...
    "你是青龍會的人！"施忠咬牙切齒。
    黃三太坦然點頭："青龍會三當家，"金麵佛"黃昆，正是在下。二十年前就潛伏在黃三太身邊，直到那老東西病死，我便頂替了他的身份。"
    黃玉兒麵無人色："不...不可能！我從小跟著您長大..."
    "傻丫頭，"假黃三太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你真正的祖父早葬身魚腹了。這些年我對你視如己出，也算仁至義盡。"
    施忠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你把施大人關在哪裏？"
    假黃三太冷笑："告訴你也無妨。施不全被關在惡虎莊地牢，武天虯親自"招待"他。"他伸出手，"現在，把玉佩交出來。"
    施忠突然笑了："你確定要在這裏動手？酒窖裏滿是易燃之物，一旦打鬥起來..."
    假黃三太臉色微變，隨即又鎮定下來："虛張聲勢。你舍得讓這丫頭陪你送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黃玉兒突然從發髻中拔出一根銀簪，閃電般刺向假黃三太手腕！假黃三太吃痛，金鏢落地。施忠趁機一腳踢翻身旁酒壇，火折子往地上一擲——
    "趴下！"
    熊熊烈焰瞬間騰起，假黃三太被熱浪逼退。施忠拉起黃玉兒，衝向酒窖深處的通風口。身後傳來假黃三太憤怒的咆哮："你們逃不掉的！青龍會遍布天下！"
    通風口狹窄潮濕，二人艱難爬行。黃玉兒淚流滿麵，卻倔強地咬著嘴唇不發一言。施忠不知如何安慰，隻能緊緊握住她的手。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亮光。推開遮擋的雜草，二人發現自己已在府衙外的護城河邊。
    "玉兒..."施忠輕聲喚道。
    黃玉兒抹去淚水，眼神變得堅定："施大哥，我沒事。當務之急是救出施大人。"
    施忠點頭，從懷中取出那塊玉佩。陽光下，玉佩背麵的紋路忽然變得清晰可見——那分明是一幅精細的地圖！
    "這是..."
    "惡虎莊的密道圖！"黃玉兒驚呼，"看，這裏標著地牢位置！"
    施忠仔細端詳，果然在圖上一角發現一個小巧的牢房標記。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形。
    "玉兒，我要回惡虎莊。"
    黃玉兒毫不遲疑："我跟你一起去。"
    施忠搖頭："太危險了。你已經失去了...家人，我不能..."
    "我還有你。"黃玉兒直視施忠雙眼，"除非你嫌棄我這個累贅。"
    施忠心頭一熱，終於重重點頭："好！但我們得先找幫手。"
    他望向北方——那裏有施仕倫的另一位得力助手黃天霸駐守的軍營。如果能在途中避開青龍會的追殺...
    秋風掠過護城河，泛起陣陣漣漪。施忠不知道，就在此刻，惡虎莊的地牢中，施仕倫正被鐵鏈鎖在牆上，而武天虯那隻獨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施不全，"武天虯把玩著一把燒紅的烙鐵，"你說，我是該先從哪裏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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