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蝗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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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衙的銅壺滴漏已過戌時,後堂的窗紙上卻還映著兩個人影,昏黃的燭光搖曳不定。施世綸將手中的《捕蝗疏》輕輕合上,放在一旁的案幾上。青瓷茶盞裏,幾朵茉莉花隨水波輕輕打了個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大人,江都縣八百裏加急!”陳九捧著公文疾步而入,竹筒上的三道朱砂紅圈在燭火下格外刺目,顯得格外緊急。
施世綸接過公文,緩緩展開,“蝗蟲引路”四個字躍入眼簾。他的眉頭微微蹙起,指尖在黃花梨案幾上輕叩三下,沉思片刻後,沉聲說道:“備馬,明日卯時出發。”
村口的老槐樹上,一麵銅鑼突然震響,打破了鄉村的寧靜。田二狗跌跌撞撞地衝進祠堂,滿臉驚恐,褲腿沾滿了泥漿,手指著西邊天空,聲音顫抖地說:“蝗神又顯靈了!”
眾人抬眼望去,隻見黑壓壓的蝗群如同遊龍一般,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直往土地廟方向飛去。那蝗群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廟前的青石板上,歪歪扭扭地爬著四個用蝗蟲拚成的血字:貢銀百兩。裏正王老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懷裏揣著的黃紙飄落在地,正是昨夜突然出現在各家各戶門縫裏的“蝗神敕令”。那紙上寫著,若不按時供奉銀兩,蝗神將降下更大的災難。
村民們麵麵相覷,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奈。這蝗神顯靈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每月都要索取一筆不菲的貢銀。上月劉家坳未按時供奉,三百畝麥田一夜之間被蝗蟲啃得精光,顆粒無收。
“簡直荒唐!”施世綸將茶盞重重頓在案上,震得旁邊師爺徐子安的鼠須筆跟著一顫。他怒目圓睜,看著眼前的徐師爺,語氣中充滿了不滿。
徐子安這位身著八品鸂鶒補服的師爺,賠著笑臉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蝗神顯靈已有月餘。上月劉家坳未按時供奉,三百畝麥田一夜之間就被蝗蟲啃光了。村民們現在人心惶惶,都怕蝗神再次降災。”
施世綸冷哼一聲,目光掠過徐師爺腰間新換的翡翠墜子,心中暗自思量:這徐師爺平日裏一向清貧,何時有了這等貴重之物?他沉聲說道:“煩請帶路,本官要親往土地廟查看。”
一行人來到土地廟內,隻見青煙繚繞的供桌上,香灰積了半寸厚。施世綸俯身細看那些死去的蝗蟲,隻見它們身體幹癟,翅膀殘缺,顯然是被人為擺弄過的。他突然從袖中抖出一塊素帕,包起幾隻蝗蟲塞進懷中。
轉身時,他的餘光瞥見徐師爺正用腳尖將什麽東西踢進香案底下。施世綸心中一動,假裝未覺,暗自留意。
“大人!”門外傳來陳九的呼喊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廟後枯井旁散落著幾個麻袋,袋口滲出的暗褐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奇異光澤。
施世綸走上前去,沾了些許粉末在指尖輕嗅,忽然冷笑一聲:“好濃的茴香味。這茴香粉,怕是用來掩蓋什麽氣味的吧?”
徐師爺神色一凜,但很快又恢複了鎮定,賠笑道:“大人真是說笑了,這茴香粉或許是村民們用來祭祀蝗神的。”
施世綸不置可否,心中卻已有了計較。他暗暗吩咐陳九,暗中調查這茴香粉的來源。
更鼓敲過三響,城南的藥鋪已經準備打烊。掌櫃的正欲上門板,忽見兩個黑影閃入店內,壓低嗓音說道:“照舊,十斤茴香末。”
掌櫃的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正欲開口詢問,卻見那人已經拋過一錠雪花銀。掌櫃的接過銀子,正要稱量茴香末,突然,暗處火把通明,陳九帶人從後院破門而入,寒鐵鎖鏈嘩啦作響。
“不許動!官府辦案!”陳九大聲喝道。
那兩個黑影見狀,想要逃跑,卻被陳九等人迅速製服。掌櫃的嚇得瑟瑟發抖,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施世綸走進藥鋪,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已然明了。他走到掌櫃麵前,沉聲問道:“這茴香末,你可是經常賣給這些人?”
掌櫃的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出來。原來,這些日子以來,總有人深夜來此購買大量茴香末,行為十分可疑。
施世綸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吩咐陳九將藥鋪掌櫃和那兩個黑影帶回縣衙審問。
公堂上,燭火通明,氣氛肅殺。藥鋪掌櫃抖如篩糠,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施世綸冷冷地看著他,沉聲問道:“說,這茴香末你是賣給誰的?”
藥鋪掌櫃不敢隱瞞,連忙說道:“都是徐師爺指使的!他說要把茴香粉混在麥麩裏,撒在田地裏,引誘蝗蟲前來。然後再用蝗蟲拚成血字,恐嚇村民交納貢銀。”
此話一出,台下一片嘩然。眾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徐師爺,不敢相信他竟會做出如此之事。
跪在堂下的徐子安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施世綸麵門。施世綸不慌不忙,早有防備,側身一閃,匕首被陳九的腰刀割開。
徐子安見事已敗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大聲喊道:“哼!你就算知道了又怎樣?那些村民愚蠢無知,隻相信蝗神顯靈,根本不會相信你的話!”
施世綸冷笑一聲,展開從香案下拾得的黃紙,與所謂“蝗神敕令”的字跡分毫不差。他沉聲說道:“徐師爺這手董其昌體,倒是學得惟妙惟肖。隻可惜,你用這手好字,卻幹出了如此卑鄙無恥之事!”
徐子安見狀,知道已經無法抵賴,頹然坐在地上,低下了頭。
施世綸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他為了查明真相,費盡了心思,終於將這個禍害百姓的惡徒繩之以法。他深知,作為一方父母官,自己的責任重大,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敏銳的洞察力,才能為百姓謀福祉、保平安。
此案一經審結,立刻在東阿縣引起了轟動。村民們紛紛拍手稱快,對施世綸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們知道,是這位清正廉潔、智勇雙全的知縣大人,為他們揭開了“蝗神顯靈”的謎團,讓他們不再受到惡勢力的欺淩和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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