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施公換上官服，懷揣賬冊原件，乘轎前往按察使司衙門。晨霧中的揚州城靜謐安詳，與他內心的波瀾形成鮮明對比。
    按察使黃大人剛剛起身，聽聞施公大清早求見，眉頭微皺，還是命人引至書房。黃大人年近六旬，麵容清瘦，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舉手投足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施大人這麽早來訪，必有要事啊。"黃大人呷了一口茶，語氣平淡。
    施公躬身行禮："下官冒昧打擾，實因查獲一樁大案，不得不緊急稟報。"他從懷中取出賬冊，雙手呈上，"此乃揚州官倉虧空案關鍵證據，牽涉府衙、漕運司乃至布政使司多位官員。"
    黃大人接過賬冊，慢條斯理地翻閱，麵色始終如一潭死水。施公注意到，當看到布政使張大人名字時，黃大人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證據確鑿啊。"黃大人合上賬冊，歎了口氣，"施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施公正色道："依《大明律》，監守自盜官糧百石以上者斬，此案涉案數萬石，主犯當淩遲處死，從犯皆應嚴懲不貸！"
    黃大人不置可否，起身踱到窗前，背對施公道："施大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有些事...不宜操之過急。"
    施公心中一沉："大人的意思是？"
    "官場如棋局，有時退一步海闊天空。"黃大人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著施公，"此案牽涉太廣，若一網打盡，恐揚州官場癱瘓，影響朝廷稅賦。不如...抓幾個小吏交差，其餘人等令其補足虧空，戴罪立功。"
    施公強壓怒火："黃大人，五萬石官糧被盜，多少百姓因此挨餓？若縱容此等蛀蟲，國法何在？天理何在？"
    黃大色一沉："施公！本官好意相勸，你莫要不識抬舉！"他放緩語氣，"你可知布政使張大人是誰的門生？是當朝戶部尚書的得意弟子！你一個四品知府，拿什麽跟他們鬥？"
    施公挺直腰板："下官隻知秉公執法，不問權貴。"
    "好一個"秉公執法"！"黃大人冷笑，"本官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賬冊留下，本官自會處置。"
    走出按察使司衙門，施公仰天長歎。李默迎上來，見施公麵色凝重，已知結果不妙。
    "大人，接下來怎麽辦？"
    施公沉吟片刻："黃按察使靠不住，我們得另想辦法。"他看了看天色，"走，去茶館聽聽民間議論。"
    城南"清音閣"茶館是揚州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施公換上便服，與李默坐在角落，要了一壺龍井。
    茶館中央，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正在說書，醒木一拍，聲音洪亮："今日老朽不說那三國水滸，單表咱們揚州城新近發生的一樁奇案！"
    施公與李默對視一眼，凝神靜聽。
    "話說揚州知府施大人，明察秋毫，用那"水浮法"驗出漕糧摻沙，揪出一窩貪官汙吏！"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施公破案經過，引來滿堂喝彩。
    "好！施青天！"茶客們紛紛叫好。
    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高聲道："聽說施大人最近在查官倉虧空案，牽出不少大魚呢！"
    "我也聽說了，"另一茶客壓低聲音，"據說連布政使司的大人們都..."
    "噓！慎言！"旁邊人急忙製止，"小心隔牆有耳！"
    施公若有所思。這時，鄰桌兩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交談引起了施公的注意。
    "錢會長這次怕是要栽跟頭了。"
    "未必。聽說黃按察使已經壓下了案子。"
    "可民間議論紛紛，若傳到京城..."
    "所以錢會長正在想辦法對付那施知府..."
    正說著，一名商會夥計匆匆進來，在那兩人耳邊低語幾句。兩人臉色大變，丟下茶錢匆匆離去。施公隱約聽到"胡不歸死了"幾個字。
    "不好！"施公猛地站起，"胡不歸出事了！"
    他們剛出茶館，就遇見一名衙役氣喘籲籲地跑來："大人！胡不歸...胡不歸死在自家密室中！"
    胡不歸的宅邸位於揚州城富商區，高牆深院，戒備森嚴。施公趕到時，胡家已經亂作一團。管家引著施公來到後院一間隱蔽的書房，胡不歸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麵色青紫，雙目圓睜，似是死不瞑目。
    "什麽時候發現的？"施公蹲下檢查屍體。
    管家顫聲道："就在半個時辰前。老爺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直到午飯時分不見人影，小的才鬥膽推門..."
    施公注意到死者右手緊握，掰開一看，掌心攥著一枚金紐扣，上麵隱約可見"布政"二字。地上還有一行用血寫的模糊字跡："錢...無影..."
    "密室殺人..."施公環顧四周，門窗皆從內反鎖，凶手如何進出？
    李默低聲道："大人，這金紐扣像是布政使司官服上的..."
    施公不置可否，仔細檢查房間。突然，他在書案下發現一塊小小的泥印，形狀奇特。窗外一株老梅樹的枝丫正好伸到窗前，枝頭有新折斷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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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手是從窗戶進來的。"施公指著泥印和梅枝，"此人輕功極佳，能沿梅枝飛渡而不折斷樹枝，隻在最後發力借力時折斷了末端。"
    "無影手！"李默驚呼，"江湖傳言錢萬貫豢養一名叫"無影手"的刺客，來無影去無蹤！”
    施公點點頭，又檢查死者傷口："匕首是死後插入的，胡不歸實際是被毒殺。"他掰開死者嘴巴，聞到一絲苦杏仁味，"砒霜。凶手先下毒，待胡不歸毒發後製造匕首刺殺的假象，然後從窗戶逃走，故意留下指向布政使司的線索。"
    管家撲通跪下："求大人為我家老爺做主啊！"
    施公扶起管家："胡老板冒險揭發貪腐，本官定會還他一個公道。"他轉向李默，"立刻派人保護胡家老小，搜查胡老板的書房，看能否找到更多證據。"
    回衙門的路上，街頭巷尾已經傳遍了胡不歸被殺的消息，各種流言四起。更令施公意外的是，竟有人散布謠言，說胡不歸是因為與施公分贓不均才被滅口。
    "大人，錢萬貫這是倒打一耙啊！"李默憤憤道。
    施公麵色凝重："不止如此，他是要徹底敗壞本官名聲，讓百姓不再信任本官。"
    果然，當他們路過菜市時，幾個商販對著施公指指點點："聽說那施知府表麵清廉，實則貪得無厭..."
    "噓，小點聲，人家可是青天大老爺呢！"語氣中滿是譏諷。
    回到衙門，更壞的消息等著他們——周同知送來公文，稱接到舉報施公收受胡不歸賄賂，要求施公暫停查案，配合調查。
    "無恥之尤！"李默氣得渾身發抖，"大人，我們現在是腹背受敵啊！"
    施公站在廊下，望著院中一株挺拔的青鬆，良久不語。暮色漸沉，風吹鬆濤，似在訴說千古孤臣的寂寞。
    "李默，研墨。"施公突然道，"本官要直接上書皇上！"
    李默大驚："越級上奏？這可是官場大忌！若惹怒布政使..."
    施公淡然一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因懼怕權貴而縱容貪腐，施某愧對這身官服，愧對揚州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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