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湍急，浪花拍打著漕船的船舷，發出沉悶的聲響。黃天霸站在船頭，眯著眼睛望向渾濁的河麵。五月的陽光毒辣，照得他古銅色的皮膚泛著油光，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大人，這河段水流太急，咱們還是回岸上查吧。"身後的衙役擦了把汗，聲音裏帶著不安。
    黃天霸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急什麽？施大人交代的事，馬虎不得。"他解開腰帶上的鐵鉤，在手裏掂了掂，"我下去看看，你們在船上守著。"
    "可是大人，這河裏有——"
    不等衙役說完，黃天霸已經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冰涼的河水瞬間包裹了他，耳邊隻剩下水流湧動的嗡鳴。他睜開眼，渾濁的水中能見度極低，隻能勉強看清前方一丈左右的距離。
    黃天霸順著河床摸索，忽然，他的手指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那東西半埋在淤泥中，形狀方正，像是某種金屬容器。他心中一喜，連忙用手扒開周圍的泥沙，露出了一個銅製的匣子，約莫一尺見方，表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蠟質。
    就在他準備將銅匣抱起時，突然感到右臀一陣劇痛。黃天霸猛地回頭，隻見一條足有三尺長的怪魚正死死咬住他的臀部，魚眼中閃著凶光。那魚牙齒鋒利，竟穿透了他的褲子，直接咬進了肉裏。
    "該死！"黃天霸在水中無聲咒罵，右手迅速摸向腰間匕首。那魚卻像是通人性一般，見他動作，猛地一甩尾，鬆開口逃走了，隻留下臀部火辣辣的疼痛和漸漸暈開的血水。
    黃天霸顧不上追擊，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抱起銅匣，雙腿用力一蹬，向水麵遊去。
    "嘩啦"一聲，他破水而出，大口喘息著。船上的衙役們慌忙將他拉上船，見他臀部流血，頓時慌了手腳。
    "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被魚咬了。"黃天霸齜牙咧嘴地說，將銅匣放在甲板上，"快，拿金瘡藥來。這匣子好生奇怪，表麵封著蠟，在水下居然沒被泡壞。"
    衙役們手忙腳亂地為他處理傷口，黃天霸卻顧不上疼痛，專注地研究起那個銅匣。匣子做工精細，邊角處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正麵刻著四個小篆字——"天地銀行"。
    "天地銀行？"黃天霸皺眉，"從未聽說過這等錢莊名號。"
    傷口包紮完畢，黃天霸立刻命人調轉船頭，帶著銅匣匆匆趕回衙門。揚州府衙內，施公正在批閱公文。聽聞黃天霸帶回重要證物，還受了傷，連忙放下毛筆迎了出來。
    "天霸，你這是——"施公見他走路一瘸一拐，不禁失笑，"被何物所傷？"
    黃天霸老臉一紅："回大人，屬下在水下被一條怪魚咬了...臀部。"
    施公忍俊不禁，捋須道："看來這河裏的魚也識得英雄，專挑好肉下口。"見黃天霸窘迫，又正色道，"罷了，你帶回何物？"
    黃天霸命人將銅匣抬上堂來，施公一見，眼中精光一閃。他走近細看，手指輕輕撫過銅匣表麵的蠟層。
    "這是"蜂蠟鬆膠"密封法。"施公沉聲道，"前朝宮廷秘術，將蜂蠟與鬆膠以特定比例混合，再加入少量水銀，可使密封之物在水中百年不腐。此法早已失傳，怎會出現在這裏？"
    黃天霸驚訝道："大人博學！屬下隻覺這蠟封奇特，竟不知有這般來曆。"
    施公命人取來溫水，小心地溶解蠟層。隨著最後一層蠟被剝落，銅匣的機關鎖顯露出來。施公從袖中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銅針，在鎖孔中輕輕撥弄，隻聽"哢嗒"一聲，匣蓋彈開。
    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匣內整齊地碼放著一疊賬簿，紙張泛黃但字跡清晰可辨。施公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麵一本翻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銀錢往來，數額之大令人咋舌。
    "天霸，你看這裏。"施公指著一條記錄，""甲辰年三月初七，收天地銀三千兩，兌官銀兩千八百兩，差二百兩入丙字庫"。"
    黃天霸湊近細看："這是...私鑄銀兩的記錄？"
    施公麵色凝重："不錯。"天地銀行"恐怕不是什麽錢莊，而是私鑄銀坊的暗號。這賬簿記載的，是一個龐大的私鑄銀幣網絡。"
    他快速翻閱著賬簿，發現記錄跨越五年之久，涉及銀兩數以十萬計。更令人心驚的是，不少條目旁邊還標注著人名和官職，顯然是有朝廷官員牽涉其中。
    "大人，這銅匣為何會沉在河底？"黃天霸問道。
    施公沉思片刻："兩種可能。一是意外落水，二是故意藏匿。看這蠟封手法，當是後者。私鑄官銀乃誅九族的大罪，案犯必是見風聲緊，將證據沉入河底，待風頭過去再取回。"
    正說著，施公翻到賬簿最後一頁，發現夾著一張對折的紙條。展開一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若見此簿，速毀之。工部有變，丙三已暴露。"
    "工部？"黃天霸倒吸一口冷氣，"難道朝中有人——"
    施公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環顧四周，低聲道："此事非同小可，需從長計議。天霸，你帶幾個可靠的人手，暗中查訪"天地銀行"的線索。記住，切勿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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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施公在書房挑燈研究賬簿。他發現賬目中使用了許多暗語和代號，需要破解才能理清全貌。正專注時，忽聽窗外"嗖"的一聲，一支箭破窗而入，釘在書架上，箭上綁著一封信。
    施公鎮定自若，先喚來侍衛搜查四周，確認安全後才取下信件。信上隻有寥寥數字："銅匣之事，勿查。否則，汝命如燭。"
    施公冷笑一聲，將信放在燭火上燒成灰燼。他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語："好個"天地銀行"，竟敢威脅朝廷命官..."
    次日清晨，黃天霸前來複命。他換了一身商人打扮，腰間卻暗藏兵器。
    "大人，屬下已查到一些線索。揚州城南有一處廢棄的鑄幣坊，當地人稱之為"鬼坊"，據說夜裏常能聽到打鐵聲。更奇怪的是，近半年有陌生人頻繁出入。"
    施公點頭："甚好。今夜我們便去探一探這"鬼坊"。不過在此之前..."他從案下取出一個包袱，"你先看看這個。"
    黃天霸打開包袱，裏麵是一套做工精良的鎖子甲。
    "這是..."
    "水靠。"施公解釋道，"用細銅絲編織，外塗魚油，可防刀劍，也能防水中利齒。你昨日吃了虧，今日不可再重蹈覆轍。"
    黃天霸感激地抱拳："謝大人關懷！"
    施公又取出一把匕首遞給他："此刃乃西域寒鐵所鑄，鋒利無比，水陸皆宜。今日之行凶險難料，務必小心。"
    黃天霸接過匕首，隻覺入手沉甸甸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幽幽藍光，顯是淬了毒。他鄭重地將匕首別在腰間，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
    "大人放心，屬下必不負所托。"
    夜幕降臨，城南廢棄的鑄幣坊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黃天霸帶著兩名精幹的捕快潛伏在坊外樹叢中，靜靜觀察。月光下，破敗的坊牆投下猙獰的陰影，偶爾有夜梟的叫聲劃破夜空，更添幾分陰森。
    "大人，有動靜。"一名捕快低聲道。
    隻見坊門悄然打開，兩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肩上扛著沉重的包袱。黃天霸示意捕快們跟上，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接近坊門，從門縫中向內窺視。
    坊內火光微弱，隱約可見幾個人影正在忙碌。中央是一座重新啟用的熔爐，爐火映照下，有人正將熔化的銀水倒入模具中。更令人震驚的是，模具上赫然刻著官銀的印記！
    黃天霸心中一凜，這正是私鑄官銀的現場！他正欲退回報信，忽然腳下一滑，踩斷了一根枯枝。清脆的"哢嚓"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什麽人？"坊內傳來一聲厲喝。
    黃天霸知道行蹤已露，索性拔出匕首，一腳踹開坊門："官府拿人！爾等私鑄官銀，罪不容赦！"
    坊內頓時大亂。五六個工匠模樣的人四散奔逃，而三個持刀大漢則迎麵撲來。黃天霸揮匕迎戰，寒光閃過，一名大漢的刀應聲而斷，另一名大漢的胳膊被劃開一道口子，轉眼就烏黑發腫，倒地抽搐。
    "刀上有毒！"剩下的大漢驚恐後退。
    黃天霸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晚了！"他正要上前擒拿，忽聽腦後風聲驟起，急忙側身閃避，一柄飛刀擦著他的耳朵釘在了門板上。
    回頭一看，一個蒙麵人站在屋頂，手中又扣了三把飛刀。
    "黃天霸，你太多管閑事了。"蒙麵人聲音沙啞，"施不全給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如此賣命？"
    黃天霸握緊匕首："為國除奸，何須好處？"
    蒙麵人冷哼一聲，飛刀脫手而出，呈品字形向黃天霸襲來。黃天霸身形急轉，匕首舞出一片光幕，將兩把飛刀擊落，第三把卻劃破了他的衣袖。
    "好身手。"蒙麵人似乎有些意外，"可惜跟錯了人。"說罷，他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黃天霸正欲追擊，忽聽坊內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接著火光衝天——有人引爆了火藥！熱浪撲麵而來，他不得不退後躲避。等火勢稍減，再進坊查看時，那些工匠和證據都已化為灰燼。
    "好狠的手段..."黃天霸咬牙道。他蹲下身，在廢墟中翻找，終於在一片焦木下發現了一塊未完全熔化的銀錠，上麵還殘留著半個官印。
    回到衙門，施公聽完黃天霸的匯報，麵色陰沉如水。
    "毀屍滅跡，死無對證。"施公敲擊著桌麵，"看來這"天地銀行"背後之人，手段狠辣，勢力不小。"
    黃天霸取出那塊殘銀："大人，這是唯一的物證了。"
    施公接過殘銀，仔細端詳："工藝精湛，幾乎可以亂真。若非專業匠人，難辨真偽。"他抬頭看向黃天霸，"你與那蒙麵人交手，可看出什麽端倪？"
    黃天霸回憶道："此人武功路數奇特，不像中原門派。飛刀手法精準，說話帶點北地口音。"
    "北地..."施公若有所思，"賬簿上提到的"丙三"，工部...北地..."忽然，他眼睛一亮，"天霸，你可記得工部侍郎胡惟庸是哪裏人？"
    黃天霸一怔："好像是...幽州人士？"
    施公點頭："正是。幽州地處北疆，胡侍郎年輕時曾在邊關從軍，精通騎射。"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此事若真牽連工部，那就不是簡單的私鑄案了，而是動搖國本的大案！"
    正說著，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衙役慌張跑來："大人！不好了！府衙四周出現可疑之人，似乎在監視我們！"
    施公與黃天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來得真快。"施公冷笑，"天霸，看來我們觸到了某些人的痛處。"
    黃天霸握緊拳頭："大人，屬下這就去——"
    "不。"施公抬手製止，"敵暗我明，不可輕舉妄動。你且去準備，明日我們演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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