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纖夫血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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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的清晨總是被運河上的號子聲喚醒。施世綸站在碼頭邊,望著那些弓著背、幾乎與地麵平行的纖夫們,眉頭緊鎖。他們像一群無聲的螞蟻,拖著比自身龐大百倍的船隻,在泥濘的河岸上艱難前行。
"大人,又發現一具屍體。"捕快趙虎匆匆跑來,壓低聲音道,"和前三起一樣,都是纖夫,死狀詭異。"
施世綸整了整官服,快步跟隨趙虎走向下遊一處僻靜的河灣。晨霧中,幾名衙役圍著一具蜷縮的屍體,麵色凝重。
死者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皮膚黝黑,手掌上布滿厚繭,典型的纖夫特征。施世綸蹲下身,仔細檢查屍體。死者的嘴唇呈現不自然的青紫色,眼睛圓睜,仿佛死前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
"又是這樣..."施世綸喃喃道。這已經是本月第四起纖夫暴斃案了,死者均無外傷,卻都麵露驚恐。
"大人,這人叫張老四,是"漕運七號"上的纖夫。"趙虎翻看著從死者身上找到的工牌,"和前三個一樣。"
施世綸眼神一凜:"又是"漕運七號"?"他站起身,望向運河上停泊的幾艘官船,"查清楚這艘船的背景。"
回到衙門,施世綸將四起案件的卷宗鋪在桌上,反複比對。四名纖夫,都在"漕運七號"上工作過,都在卸貨後的第二天暴斃,屍體呈現相同症狀。這絕非巧合。
"大人!"黃天霸推門而入,這位施世綸的得力助手剛從碼頭調查歸來,"我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所有死者生前最後拉的貨,都是同一批——從京城運來的青石條。"
施世綸撚著胡須:"青石條...運河工程用的材料?"
"正是。"黃天霸點頭,"更奇怪的是,我詢問其他纖夫,沒人記得這批貨是什麽時候卸下的。他們都說那晚記憶模糊,像是喝醉了酒。"
施世綸眼中精光一閃:"迷藥!"他猛地站起,"快,帶我去看看死者的遺物!"
停屍房裏,四名纖夫的衣物整齊擺放。施世綸一一檢查,最後在張老四的一雙破舊草鞋前停下。他拿起草鞋,仔細端詳鞋底。
"天霸,你看。"施世綸指著鞋底,"這些紋路...不是自然磨損。"
黃天霸湊近觀察,隻見鞋底泥垢中隱約可見一些規則的刻痕。施世綸取來濕布,小心擦拭鞋底,漸漸露出清晰的線條——那竟是一幅簡易的運河淤塞圖!
"這是..."黃天霸倒吸一口冷氣。
"有人在用纖夫傳遞消息。"施世綸聲音低沉,"而這些纖夫因此被殺。"他指向圖紙上的一處標記,"看這裏,標記的是運河新修閘口的位置。如果我沒猜錯,有人故意在工程中做手腳,製造淤塞。"
黃天霸眉頭緊鎖:"所以這些纖夫發現了秘密,就被滅口?可為何要用如此複雜的方式——在草鞋上刻圖?"
施世綸沉思片刻:"纖夫身份低微,無人注意。他們常年行走河岸,對運河變化最為敏感。而且..."他拿起另一隻草鞋,"你看,這鞋底夾層略厚,可以藏物。這絕非普通纖夫能想到的法子,背後必有高人指點。"
"那我們接下來..."
"必須有人混入"漕運七號"。"施世綸斬釘截鐵,"查明真相。"
黃天霸挺起胸膛:"我去。"
施世綸上下打量黃天霸,搖了搖頭:"你這一身腱子肉,哪像常年挨餓的纖夫?"
黃天霸不服:"我可以偽裝!"
"纖夫們日日相處,一個生麵孔突然出現,太過顯眼。"施世綸思索道,"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個合理的理由,比如新來的替工。"施世綸眼中閃過精光,"我打聽到"漕運七號"明天一早要啟程北上,正好缺個纖夫。你可以冒充張老四的遠親,替他做工。"
黃天霸咧嘴一笑:"包在我身上!"
次日黎明,黃天霸已經換上了從張老四身上扒下的破舊衣衫,臉上抹了煤灰,頭發也故意弄得亂蓬蓬的。他弓著背,學著纖夫的樣子走到碼頭。
"站住!幹什麽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工頭攔住他。
黃天霸壓低聲音,用學來的方言道:"俺是張老四的表侄,來替他做工的。聽說他...他沒了。"
工頭眯起眼睛打量黃天霸:"張老的表侄?怎麽從沒聽他說起過?"
"俺家在滄州,很少走動。"黃天霸低著頭,"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聽說表叔在這拉纖..."
工頭哼了一聲:"算你運氣好,今天正好缺人。"他扔給黃天霸一條粗麻繩,"跟著隊伍走,拉不動就滾蛋!"
黃天霸連連點頭,混入了纖夫隊伍。這些真正的纖夫個個麵黃肌瘦,肋骨分明,與黃天霸健碩的身形形成鮮明對比。幾個纖夫好奇地打量他,但沒人多問——在這世道,誰沒點難言之隱?
"起船嘍!"工頭一聲吆喝,纖夫們將繩索套在肩上,身體前傾,開始用力。
黃天霸學著其他人的動作,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像真正纖夫那樣將背彎成近乎直角——他的背部肌肉太發達了。他隻能微微前傾,而這在纖夫隊伍中顯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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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新來的!"旁邊一個老纖夫喘著氣說,"你那樣拉不著力!得彎下腰!"
黃天霸尷尬地笑笑,試著再彎下一些,但肌肉限製了他的動作。更糟的是,他拉纖的姿勢太過標準,仿佛受過專業訓練,與周圍那些因常年勞作而身體變形的纖夫形成鮮明對比。
船緩緩移動,纖夫們的號子聲在河麵上回蕩。黃天霸一邊拉纖,一邊偷眼觀察"漕運七號"。那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官船,船身漆成暗紅色,甲板上有幾名身著統一服飾的船工來回走動,看起來並無異常。
突然,一個纖夫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隊伍頓時亂了節奏,黃天霸下意識地穩住身形,單手拉住了即將脫韁的纖繩——這一舉動在纖夫中極為罕見,通常需要兩三人才能穩住失控的纖繩。
所有纖夫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爺們..."一個年輕纖夫驚歎,"力氣大得能扛著船跑吧?"
隊伍中爆發出一陣笑聲,但笑聲中帶著懷疑。黃天霸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連忙鬆開手,裝作很吃力的樣子。但為時已晚,工頭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
"怎麽回事?"工頭大步走來,盯著黃天霸,"你小子什麽來路?"
黃天霸正想解釋,突然聽到船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他抬頭望去,隻見甲板上一個黑衣人正指著自己,對身旁的人說著什麽。
"不好!"黃天霸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可能已經被識破。他當機立斷,猛地扯斷肩上的纖繩,在眾人驚呼聲中衝向河岸的蘆葦叢。
"抓住他!"工頭怒吼,"他是奸細!"
纖夫們一片嘩然,但沒人追趕——他們早已被生活壓榨得沒有多餘的力氣。隻有幾個船工跳下船來,朝黃天霸逃跑的方向追去。
黃天霸在蘆葦叢中疾奔,心中快速盤算著。他必須回到施世綸那裏,報告所見所聞。但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更糟的是,前方出現了另一隊人馬——顯然是預先埋伏好的。
"黃天霸!這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黃天霸轉頭看去,隻見趙虎帶著幾名捕快埋伏在蘆葦叢中。
他迅速改變方向,與趙虎匯合。"你怎麽來了?"
趙虎低聲道:"施大人料到你可能會暴露,派我們暗中接應。"
追兵已經逼近,趙虎一聲令下,捕快們射出幾支箭矢,逼退了追兵。黃天霸和趙虎趁機撤退,消失在茂密的蘆葦蕩中。
回到衙門,黃天霸將所見詳細匯報給施世綸。
"果然有問題。"施世綸聽完後說,"你注意到船上的黑衣人了嗎?"
黃天霸點頭:"那人一見我就發出警報,顯然對陌生人極為警惕。"
施世綸展開從草鞋上臨摹下來的圖紙:"結合你看到的青石條運輸,我懷疑有人在運河關鍵位置做手腳,製造人為淤塞。
"為何要這麽做?"趙虎不解。
"運河淤塞,漕糧運輸受阻,朝廷就必須尋找替代方案。"施世綸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而最大的受益者,會是..."
"漕幫!"黃天霸恍然大悟,"他們控製著陸路運輸!"
施世綸點頭:"不僅如此。我懷疑朝中有人與漕幫勾結,借機中飽私囊。這些纖夫無意中發現了秘密,就被滅口。"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黃天霸問,"現在打草驚蛇,他們一定會加強戒備。"
施世綸微微一笑:"正相反。你現在立刻帶人去"漕運七號"搜查。"
"可我們沒有證據..."
"你有官差身份,懷疑船上藏有違禁品即刻搜查。"施世綸道,"我賭他們還沒來得及銷毀所有證據。特別是那些青石條——我懷疑裏麵藏有玄機。"
黃天霸領命而去,施世綸則提筆寫下一封密信,準備呈遞給上級。他隱約感到,這起纖夫連環死亡案背後,隱藏著一個足以動搖漕運根本的巨大陰謀。
當黃天霸帶著大隊官兵趕到碼頭時,"漕運七號"已經起火燃燒,濃煙滾滾直衝雲霄。船上人影慌亂,有人正試圖跳水逃生。
"快救火!"黃天霸大喊,"抓住那些跳水的人!"
一場混亂的抓捕後,幾名船工被擒,但那名黑衣人卻不見蹤影。火勢撲滅後,官兵在船艙底部發現了尚未完全燒毀的青石條——鑿開石條,裏麵竟是空心的,塞滿了泥沙!
"果然如此。"隨後趕到的施世綸檢查了石條,"他們運輸這些假石條用於運河工程,難怪新修閘口會頻頻淤塞。"
一名被捕的船工在審訊中崩潰,供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名字——揚州知府周大人。原來這一切都是周知府與漕幫勾結,意圖控製漕運命脈的陰謀。而那些纖夫,因為在拉運這些特殊"貨物"時發現了異常,便被殘忍毒殺。
案件告破,周知府被革職查辦,漕幫多名頭目落網。運河工程重新檢查,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數日後,施世綸站在碼頭邊,看著新一批纖夫拉著貨船緩緩前行。他們的背依然彎得像弓,但至少,不會再有人因為知道得太多而莫名喪命了。
"大人,"黃天霸走到他身旁,"我在想那些纖夫...他們明知危險,卻仍選擇在草鞋上留下線索。"
施世綸輕歎一聲:"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依賴這條運河。運河是他們的生計,也是他們的命。"他望向遠方,"這些無聲的抗爭者,才是真正的運河守護者。"
一陣風吹過,帶來纖夫們低沉的號子聲,仿佛在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犧牲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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