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施世綸早早升堂。衙役們抬來一桶桶腰牌記錄冊，堆滿了半邊公堂。
    "查！五日前所有外出人員的記錄，一個不漏！"施世綸下令道。
    趙懷安帶著幾個書辦埋頭翻閱，堂內隻聽見嘩啦啦的翻頁聲。施世綸則親自去後堂看望那位死裏逃生的方姑娘。
    方姑娘閨名小荷，年方十六，生得眉清目秀，此刻卻麵色慘白地躺在榻上，額頭上纏著白布，隱隱滲出血跡。見施世綸進來，她掙紮著要起身行禮。
    "姑娘不必多禮。"施世綸溫言道，"本官隻問幾句話。你可記得那日帶走你父親的人是何模樣？"
    方小荷眼中含淚，聲音細如蚊蚋："回大人，那日來了三個人，都穿著官服。為首的麵白無須，說話尖聲尖氣，腰間掛著銅牌。另外兩個像是隨從，一直沒開口。"
    "尖聲尖氣？"施世綸眉頭一皺，"可是太監？"
    方小荷搖頭："民女不知。隻記得那人說我父親繡的龍紋不合規格，要拿回去改。父親臨走時神色慌張，偷偷塞給我這個..."她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裏麵是一塊繡了一半的龍紋圖案。
    施世綸接過細看，這龍紋繡工精湛，與河中發現的粗劣龍袍截然不同。更引人注目的是，這龍紋隻有四爪。
    "四爪為蟒，五爪為龍..."施世綸喃喃自語，"你父親接的活計，原本是繡蟒袍？"
    方小荷點頭："是城南綢緞莊林掌櫃介紹的夥計，說是某位大人府上要的戲服。父親本不願接，但林掌櫃說工錢豐厚..."
    "林掌櫃！"施世綸眼中精光一閃，"來人，立刻去請林掌櫃來衙門問話！"
    回到公堂，趙懷安已查出些眉目："大人，五日前確有三名衙役外出未歸，分別是王虎、趙六和李六兒。這是他們的腰牌記錄。"
    施世綸查看記錄，發現這三人都是前任總督李衛的親信，李衛卸任後本該隨其離京，卻不知何故滯留在此。
    "更蹊蹺的是，"趙懷安壓低聲音，"這三人自那日後就再沒回衙門報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施世綸冷笑一聲："做賊心虛，殺人滅口後自己也成了被滅口的對象。查查這三人平日與誰來往密切！"
    正說著，衙役慌張來報："大人，不好了！林掌櫃死了！"
    施世綸拍案而起："何時？何地？怎麽死的？"
    "就在半個時辰前，有人發現他吊死在自家後院。但..."衙役吞吞吐吐，"但街坊都說林掌櫃平日精神很好，不像是自盡..."
    施世綸立即帶人趕往林家。林宅後院，林掌櫃的屍體還掛在老槐樹下，舌頭外吐，雙目圓睜。施世綸仔細檢查後，發現死者頸部勒痕有兩道，一道呈"v"字形，一道水平。
    "先被勒死，再偽裝成自縊。"施世綸斷言，"凶手至少兩人，一人從背後用繩索勒住死者，另一人協助將屍體吊起。"
    趙懷安在死者袖中發現一張字條，上麵潦草地寫著："龍紋改五爪，加急，賞銀加倍。"落款是個"李"字。
    "李？"黃天霸瞪大眼睛，"莫非是..."
    施世綸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先不要打草驚蛇。查查這字條上的筆跡。"
    回衙途中，三人經過一處茶樓，忽聽二樓有人高談闊論："...那新來的施總督，一上任就碰上龍袍案，怕是要步前任的後塵嘍！"
    施世綸駐足傾聽。隻聽另一人道："噓，小聲點！聽說前任李大人就是因為查漕銀虧空才被調走的..."
    "查什麽虧空？分明是..."說話聲突然壓低，聽不真切了。
    黃天霸怒道："大人，我去把那兩個嚼舌根的抓來！"
    施世綸搖頭："不必。趙師爺，你派人盯著這茶樓，看那幾人還與誰接觸。"
    回到衙門，施世綸將各方線索匯總，漸漸理出些頭緒："此案始於前任總督李衛任內。他或因漕銀虧空被人要挾，或自己就是主謀。為掩蓋真相，他命人製作假龍袍和官印，欲栽贓他人。方明德被雇繡龍紋，可能發現了什麽，招致殺身之禍。"
    "那林掌櫃呢？"黃天霸問。
    "他是中間人，知道太多，也被滅口。"施世綸沉聲道，"現在關鍵是要找到那三個失蹤的衙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漁夫慌慌張張闖進來，跪地大喊："大人！小人...小人在下遊二十裏的蘆葦蕩裏發現三具屍體！"
    施世綸立即帶人趕往現場。蘆葦蕩中，三具男屍並排躺著，都已腫脹變形，但從衣著看，確是衙役打扮。每人胸前都有個血窟窿，顯是被同一凶器所殺。
    "是那三個失蹤的衙役！"趙懷安翻查他們腰牌後確認，"王虎、趙六、李六兒，一個不少。"
    施世綸仔細檢查屍體，在王虎的指甲縫裏發現幾絲金線，與假龍袍上的材質相同；趙六的靴底沾有一種特殊的紅色黏土，隻在城南窯廠附近才有；而李六兒懷中竟藏著一塊繡片，上麵是個完整的五爪龍紋，繡工精美，與粗糙的假龍袍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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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意思..."施世綸若有所思，"看來這三人參與了製作假龍袍，但最後得到的成品卻與樣品大相徑庭。他們可能因此與主謀發生爭執，招來殺身之禍。"
    趙懷安突然指著李六兒的右手："大人，您看！"
    李六兒的右手食指上有道新鮮的傷口，像是被什麽鋒利物品劃傷。施世綸湊近細看，在傷口處發現少許墨跡。
    "這是...畫押時留下的墨跡？"黃天霸猜測。
    施世綸搖頭："更像是翻閱賬冊時沾上的。查查他們生前最後去過哪裏！"
    經過走訪，衙役們發現這三人生前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城南一家名為"聚寶"的當鋪。施世綸立即帶人前往搜查。
    聚寶當鋪大門緊閉，敲了半天無人應答。施世綸命人破門而入，裏麵卻已人去樓空，隻留下滿地狼藉。後堂的炭盆裏，還有些未燒盡的賬冊殘頁。
    "來晚一步。"趙懷安歎息。
    施世綸卻從灰燼中撿起一片殘頁，上麵隱約可見"李衛漕銀分紅"等字樣。更令人驚訝的是，在櫃台的暗格裏，他們發現了一方印章，上刻"漕運總督李"五個字。
    "這是前任總督李衛的私印！"趙懷安驚呼，"怎會在此？"
    施世綸沉思片刻，突然道："我明白了。這當鋪實為李衛的白手套，用來洗白貪汙的漕銀。他離任前想銷毀證據，卻被手下人抓住把柄要挾..."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弓弦響動。黃天霸反應極快，一把將施世綸推開。"嗖"的一聲，一支箭擦著施世綸的官帽釘入牆中！
    "有刺客！"黃天霸大喝一聲，縱身躍出窗外。隻聽外麵一陣打鬥聲，片刻後，黃天霸拎著一個黑衣人回來，那人嘴角流血，已然服毒自盡。
    "死士..."施世綸麵色凝重，"看來我們觸到了某些人的痛處。"
    回到衙門，施世綸重新檢視所有證據。他將假龍袍鋪在案上，與李六兒懷中的繡片對比。突然，他目光一凝，發現假龍袍內襯有個極小的暗記——一個繡得幾乎看不見的"衛"字。
    "果然如此！"施世綸拍案道，"這假龍袍是李衛命人製作的，但手下人故意繡得粗劣，還留下暗記，以防日後被滅口時能反咬一口。"
    趙懷安恍然大悟："所以那三個衙役被殺，是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還可能暗中留了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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