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春日，總是帶著幾分濕潤的潮氣。施公站在驛館的窗前，望著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眉頭微蹙。自從奉旨巡查江南鹽政以來，他已經連續查處了三名貪腐官員，每一樁案子背後都牽扯出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
    "大人，揚州鹽道徐德遠派人送來請帖，說是特意準備了河豚宴，請您明日賞光。"黃天霸大步走進來，手裏捏著一張燙金帖子。
    施公接過請帖，指尖在"河豚"二字上輕輕摩挲，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河豚宴？這徐德遠倒是會挑時候。"
    "大人，這河豚可是劇毒之物，處理不當便會要人性命。"黃天霸濃眉緊鎖，"徐德遠此人陰險狡詐，前幾日我們剛查了他手下一個貪汙的鹽課司大使，他這時候設宴，怕是沒安好心。"
    施公將請帖放在桌上，轉身看向窗外雨幕中的揚州城："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去。若是不去，反倒顯得我們怕了他。"
    黃天霸一拍胸膛："大人放心，有我黃天霸在，定保大人周全！明日我先嚐那河豚，若是有毒，我這條命先替大人擋了！"
    施公搖頭笑道："天霸啊，你這份忠心我自然知曉。不過徐德遠若真有心害我，又怎會讓你我輕易察覺？河豚之毒，藏於肝腸，外表是看不出的。"
    次日清晨，雨過天晴。施公換上一身素色常服，隻帶了黃天霸和兩名親隨，輕車簡從前往鹽道衙門。揚州鹽道徐德遠早已在衙門前恭候，見施公到來，連忙上前行禮。
    "下官徐德遠，恭迎欽差大人！"徐德遠身材微胖，麵白無須，一雙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官服，顯得格外恭敬。
    施公微微頷首："徐大人不必多禮。聞聽揚州河豚乃天下一絕，今日有幸品嚐，實乃快事。"
    徐德遠臉上堆滿笑容："大人謬讚了。下官特意請了揚州最好的河豚師傅，定要讓大人嚐到最地道的滋味。請！"
    一行人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後花園的水榭。水榭臨湖而建，四周垂柳依依，湖麵上點綴著幾朵早開的荷花，環境清幽雅致。水榭中央已擺好一張紅木圓桌，桌上餐具一應俱全，幾名侍女垂手而立。
    徐德遠殷勤地引施公入座，又命人奉上上好的龍井茶。茶過三巡，徐德遠忽然歎了口氣："大人近日巡查鹽政，辛苦了。下官慚愧，手下出了貪腐之徒，實在有負皇恩。"
    施公輕啜一口茶，不動聲色："徐大人言重了。鹽政積弊已久，非一日之寒。本官奉旨查辦，隻為肅清積弊，還鹽商百姓一個公道。"
    徐德遠連連點頭："大人高見。下官定當全力配合大人查辦。"說著，他拍了拍手，"來人，上菜！"
    不多時，幾名侍女端著一盤盤精致的河豚料理魚貫而入。河豚刺身薄如蟬翼，晶瑩剔透；河豚火鍋湯色乳白，香氣撲鼻；還有油炸河豚、河豚壽司等，擺滿了整張桌子。
    徐德遠親自為施公布菜："大人請嚐嚐這河豚刺身，是取河豚最鮮嫩的部位，佐以特製醬汁，鮮美無比。"
    施公正要動筷，黃天霸突然起身："大人且慢！屬下久聞河豚美味，今日得見，實在心癢難耐。不如讓屬下先嚐為快？"
    徐德遠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複常態："黃護衛真是豪爽之人。不過河豚雖美，卻不可多食，黃護衛還是..."
    不等他說完，黃天霸已經夾起一大塊河豚肉塞入口中，咀嚼幾下便咽了下去："好！果然鮮美！"說著又連夾幾塊，大快朵頤。
    施公微微一笑："天霸既然喜歡，就多吃些。本官倒是不急。"
    徐德遠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他偷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老仆，老仆微微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黃天霸一連吃了三盤河豚肉，拍拍肚子笑道："這河豚味道是不錯，不過還沒我家婆娘做的辣！徐大人，你這廚子手藝還得再練練啊！"
    徐德遠強顏歡笑："黃護衛海量，下官佩服。不知...可有什麽不適？"
    黃天霸一瞪眼："不適？我黃天霸從小吃砒霜長大的，這點河豚算什麽？徐大人莫非擔心這河豚有毒？"
    徐德遠臉色瞬間煞白："豈敢豈敢！下官隻是關心黃護衛身體..."
    就在這時，廚房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中年婦人被兩名衙役押著走了過來，婦人臉上帶著驚恐之色。
    "大人，這廚娘鬼鬼祟祟在廚房調換食材，被我們抓了個正著！"一名衙役稟報道。
    徐德遠猛地站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欽差大人的宴席上做手腳！來人啊，給我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且慢！"施公抬手製止，"本官倒想聽聽，這廚娘為何要調換食材？"
    廚娘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大人明鑒！民婦柳氏，是這衙門雇來的廚娘。今日徐大人命我們準備河豚宴，特意囑咐要用新鮮河豚，不取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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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徐德遠厲聲喝道，"休得胡言亂語！"
    施公目光如電："徐大人，讓她說完。"
    柳氏繼續道："民婦做了二十年河豚，知道河豚毒性全在肝腸卵巢。按規矩，處理河豚必須去掉這些有毒部位。可今日徐大人卻命人將河豚肝腸單獨留下，民婦覺得蹊蹺，偷偷查看，發現那肝腸顏色發黑，明顯是特意挑選的最毒品種..."
    "胡說八道！"徐德遠額頭青筋暴起，"你這賤婦竟敢汙蔑本官！"
    柳氏淚流滿麵："民婦不敢撒謊！見那肝腸異常，民婦怕出事，就偷偷將有毒的肝腸換成了民婦自己準備的羊肝羊腸...民婦隻是想救人，絕無害人之心啊！"
    水榭內一片寂靜。徐德遠麵如死灰，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施公緩緩起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徐德遠："徐大人，你可有話要說？"
    徐德遠嘴唇顫抖，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黃綠色的膽汁，整個人癱軟在地："大人饒命...下官一時糊塗..."
    黃天霸哈哈大笑："徐大人這是怎麽了？莫非是吃了自己準備的河豚肝腸？"
    施公負手而立，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雷："徐德遠，你身為鹽道，不思報效朝廷，反而貪汙鹽稅，中飽私囊。前任鹽政官員暴斃，恐怕也是你的手筆吧？今日設下河豚毒計，意圖謀害欽差，罪加一等！"
    徐德遠癱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大人...下官知錯了...求大人開恩..."
    施公不再看他，轉向柳氏："柳氏，你今日之舉，救了本官一行性命。本官會向朝廷為你請功。"
    柳氏連連叩頭："民婦不敢居功，隻求大人明察秋毫，為民做主。"
    施公點頭，對黃天霸道："天霸，將徐德遠拿下，查封鹽道衙門所有賬冊文書。本官要徹查此案！"
    黃天霸抱拳應諾，大步上前，像提小雞一樣將徐德遠拎了起來。徐德遠麵如土色，褲襠已經濕了一片。
    離開水榭時，施公忽然駐足，回頭看了一眼滿桌的河豚料理，輕聲道："河豚味美，人心險惡。天霸，記住今日之事，為官者若心存歹念，終將自食惡果。"
    黃天霸重重點頭："大人教誨，屬下銘記於心。"
    揚州城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施公挺直的背影上。一場精心策劃的河豚毒計，就這樣在廚娘的善心和黃天霸的勇猛下土崩瓦解。而施公明察秋毫的智慧，再一次讓罪惡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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