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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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的雨絲裹著寒意,如銀針般斜斜紮在青崖村後山的亂葬崗上。林秋的雨靴踩過泥濘的山道,濺起的泥漿在牛仔褲上暈開深色的斑點。他將父親臨終前攥在手中的牛皮信封又緊了緊,那泛黃的信紙上,父親用鋼筆留下的字跡早已被水漬暈染得模糊,但\"青崖村守墓人第三排第七座墳塚\"幾個關鍵詞,卻像烙鐵般刻進了他的記憶。
作為江城大學考古係的研究生,林秋向來對民間傳說嗤之以鼻。可父親臨終前那副模樣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枯槁的手指死死扣著信封,渾濁的眼球裏布滿血絲,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痕。主治醫生說父親是突發心梗,但林秋分明記得,那晚父親握著信突然坐起,喉嚨裏發出像被掐住脖子般的嘶吼:\"不能打開...千萬不能...\"
亂葬崗的景象比他想象中更陰森。歪歪扭扭的石碑在雨幕中若隱若現,有些已經斷裂成兩截,半埋在腐葉堆裏。墳頭上長滿了及腰的蒿草,幾座墳前還擺著半腐的蘋果和發黑的香燭,顯然是不久前有人祭掃過。林秋打開相機,閃光燈照亮墳場的瞬間,他恍惚看見某個墳頭後閃過一抹白影,但眨眼間就消失在雨霧中。
第三排第七座墳塚突兀地闖入視線。不同於周圍破敗的墳包,這座墳塚由整齊的青磚砌成,磚縫間的白灰嶄新得像是剛抹上去的。墓碑上赫然刻著\"林氏先祖之墓\",可林秋翻遍了家裏那本泛黃的族譜,從明朝萬曆年間的始祖一直查到近代,都沒有任何記載。他蹲下身,手指撫過碑麵冰涼的青石,突然發現右下角刻著一排極小的字:\"戊申年冬,葬吾妻阿雪於此,違令者,永鎮黃泉。\"
\"年輕人,你不該來這兒。\"
沙啞的女聲驚得林秋猛地轉身,後背重重撞上墓碑。拄著桃木拐杖的老婦人不知何時站在三米開外,灰布頭巾下露出半張布滿老年斑的臉,渾濁的眼珠裏卻透著詭異的清亮。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座青磚墳塚,幹枯的嘴唇微微顫抖:\"五十年前,你爺爺和我爹都是守墓人。那年暴雨衝垮墳包,露出一具纏著鐵鏈的棺材,打開後...\"老婦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沫竟是黑色的。
林秋後退半步,踩碎了腳邊的枯枝:\"您認識我爺爺?這墳塚到底...\"
\"噓!\"老婦人突然舉起拐杖指向天空。原本灰蒙蒙的雲層中,一道紫色閃電劈開夜幕,照亮墳場的刹那,林秋清楚看見那座青磚墳塚的磚縫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極了血液。老婦人拽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快跟我走!子時三刻,陰氣最盛!\"
老婦人的屋子藏在山坳深處,黃泥牆爬滿了青苔,木門上貼著褪色的符紙。屋內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牆角供著個牌位,寫著\"守墓人林公之位\"。林秋盯著牌位上的照片,血液瞬間凝固——照片裏的中年男人,竟和自己手機裏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一模一樣。
\"你爺爺是最後一任守墓人。\"老婦人往火塘裏添了把柴火,火星劈啪濺起,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五十年前那場暴雨,他們挖開了不該開的墳。裏麵躺著個穿著嫁衣的女人,脖頸纏著九道鐵鏈,胸口插著七枚鎮魂釘。你爺爺說,那女人叫阿雪,是明朝年間被活埋的邪祟。\"
林秋正要追問,窗外突然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響。他掀開褪色的藍布窗簾,月光下,青磚墳塚的青磚正在泛著幽藍的光,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從墳頂緩緩升起。那是個穿著紅嫁衣的女子,長發遮住臉龐,腐爛的指尖滴著黑水。更詭異的是,林秋瞥見牆上的鏡子,鏡中自己的臉正在詭異地扭曲,嘴角不受控製地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他們要找替身了。\"老婦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當年打開棺材的人,都變成了守墓的活死人。你爺爺臨終前求我留你一命,可現在...\"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震耳欲聾的炸雷,老婦人的臉在閃電中裂成無數碎片,灰白色的骨灰簌簌落在林秋肩頭。
林秋跌跌撞撞衝向門口,卻發現木門被某種力量死死封住。火塘裏的火苗突然變成幽綠色,照亮了牆角的暗格。他顫抖著打開暗格,裏麵放著一本用油紙包著的日記。泛黃的紙頁上,爺爺的字跡力透紙背:\"阿雪的詛咒應驗了,每到清明,被她害死的人都會化作怨靈。唯一的破解之法,是用林家血脈獻祭,重新封印她的魂魄...\"
屋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林秋透過門縫看見,整個亂葬崗的墳頭都在開裂。無數青白的手臂從土裏伸出,穿著壽衣的父親站在青磚墳塚前,脖頸處纏著鏽跡斑斑的鐵鏈,正對著他露出僵硬的微笑。林秋握緊口袋裏爺爺留下的羅盤,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有些秘密,永遠埋在土裏才好。\"
子時三刻的梆子聲響起時,林秋跪在青磚墳塚前,將爺爺的日記投入火中。跳動的火焰中,他仿佛看見阿雪的嫁衣被燒成灰燼,鐵鏈寸寸崩斷。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亂葬崗恢複了平靜,唯有那座青磚墳塚上,開出了一朵血紅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