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紙紮鋪的午夜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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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雨夜,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腐朽的黴味。林夏蜷縮在祖傳的紙紮鋪裏,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搖晃,將牆上掛著的紙人紙馬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些用竹篾紮成骨架、糊上素紙的人形物件,在穿堂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簌簌聲,仿佛隨時會活過來一般。
    這家開在老街盡頭的紙紮鋪,門臉不大,兩扇木門上斑駁的紅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板。門楣上\"通靈閣\"三個褪色的金字,見證著這家老店曾經的輝煌。林夏從小跟著爺爺學習紮紙手藝,在他的巧手下,那些普通的竹篾、素紙、彩綢,總能變成栩栩如生的紙人、紙轎、紙屋。爺爺常說,每一個紙紮品都是有靈性的,紮的時候要心懷敬畏,否則會招來禍事。
    隻是隨著時代變遷,願意光顧紙紮鋪的人越來越少。年輕人都去了城裏,喪葬習俗也逐漸簡化,願意花錢訂做傳統紙紮品的人寥寥無幾。要不是靠著偶爾接到的訂單,這家傳了三代的老店怕是早就撐不下去了。
    這天深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林夏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牆上的老座鍾顯示,此時已是子時三刻。這麽晚了,會是誰呢?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向外張望。隻見門外站著一個身披黑袍的人,寬大的兜帽遮住了整張臉,隻露出一雙泛著青灰色的手。那人身材高大,卻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我要訂一套婚慶紙紮,明日子時前送到城西亂葬崗。\"黑袍人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說完,他隨手丟下一錠銀子,轉身便消失在雨幕中,動作快得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有人來過。
    林夏撿起銀子,隻覺得觸手冰涼,仔細一看,上麵竟刻著古怪的符文。這些符文彎彎曲曲,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卻又和他見過的任何文字都不一樣。他心裏直發毛,這種半夜來訂紙紮,還要求送到亂葬崗的訂單,怎麽看都透著詭異。
    可這筆銀子足夠維持鋪子幾個月的開銷。林夏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接下了這單生意。爺爺常說,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隻要不違背良心,什麽生意都能做。再說了,自己做了這麽多年紙紮,還從來沒遇到過什麽怪事。
    第二天一早,林夏便開始忙碌起來。他從倉庫裏取出上好的竹篾,精心編織骨架。每一根竹篾都要削得粗細均勻,彎折不裂,這是紮出好紙紮的基礎。編骨架的時候,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昨夜那個黑袍人的樣子,心裏總有些不安。
    接下來是糊紙。他選用了最上等的宣紙,用特製的漿糊小心翼翼地貼在骨架上。糊紙講究平整均勻,不能有氣泡和褶皺,否則做出來的紙紮就不夠精致。為了讓紙紮更逼真,他還特意去鎮上買了金絲、彩綢和珠子,用來裝飾花轎和新人服飾。
    他先紮了一頂精美的紙花轎,八抬大轎的骨架結實美觀,轎身用紅綢裝飾,上麵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四角掛著金絲流蘇。接著又紮了兩對紙丫鬟,這些紙人眉眼清秀,身著翠綠的襦裙,手中拿著團扇和花籃,仿佛隨時會翩翩起舞。
    最後,他開始紮最重要的一對新人。新郎官身著紅袍,頭戴烏紗帽,腰間係著玉帶,麵容俊朗;新娘子鳳冠霞帔,身披紅蓋頭,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從身形和裝飾來看,端莊秀麗。林夏對著鏡子,照著自己的樣子紮新郎,又憑著想象紮新娘,不知不覺間,竟在新娘的眉眼間紮出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一整天,林夏都沉浸在紮紙的工作中,連飯都沒顧得上吃。等他終於完成所有紙紮品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望著擺滿院子的紙紮,他心中湧起一股成就感,這些都是他的心血之作,就算是爺爺在世,想必也會誇讚幾句。
    吃過晚飯,林夏開始準備送貨。他找來一輛獨輪車,小心翼翼地將紙紮品裝車。每一件都用繩子固定好,生怕路上顛簸損壞。臨行前,他特意在身上揣了一把桃木剪刀——這是爺爺傳給他的辟邪之物。
    子時,林夏推著裝滿紙紮的獨輪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西亂葬崗走去。亂葬崗位於鎮子西邊的荒山上,那裏雜草叢生,墳頭林立,平日裏很少有人敢去。夜色濃稠如墨,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來,周圍一片死寂,隻有偶爾傳來的烏鴉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山路上,林夏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他不時回頭張望,卻什麽也看不到。隻有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長,隨著腳步晃動。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泣。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林夏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亂葬崗上,早已站滿了人。這些人全都穿著黑紅色的喜服,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著他。他們站得整整齊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整個場麵安靜得可怕。
    黑袍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林夏身邊,伸手接過紙紮,冷冷道:\"多謝。\"隨即,一陣詭異的嗩呐聲響起,那聲音尖銳刺耳,像是從地獄傳來。那些麵色慘白的\"人\"簇擁著紙紮花轎,緩緩朝著亂葬崗深處走去。
    林夏想要離開,卻發現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冷汗濕透了後背。這時,他聽見黑袍人陰森的笑聲:\"既然來了,就留下做個見證吧。\"
    林夏驚恐地看著黑袍人掀開兜帽,那張臉赫然是一年前意外身亡的發小——陳宇!而那些穿著喜服的\"人\",仔細一看,竟都是附近這些年離奇失蹤的村民。他們的樣子和失蹤時一模一樣,隻是麵色蒼白,毫無生氣。
    陳宇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道:\"夏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說好了要一起娶隔壁村的阿瑤。可惜啊,她等不及,先走了一步。我隻好在這裏辦一場冥婚,讓她做我的新娘。\"
    林夏這才發現,新娘紙人的麵容,竟和阿瑤長得一模一樣。阿瑤是他們兒時的玩伴,溫柔善良,可惜三年前因病去世。想起往事,林夏既悲痛又害怕,他顫抖著聲音問道:\"為什麽要牽扯我?\"
    陳宇的眼神變得陰冷:\"因為你的紙紮最像活人。有了這些精美的紙紮,這場婚禮才夠體麵。而且......\"他湊近林夏,壓低聲音說,\"爺爺沒告訴你嗎?我們林家的紙紮,紮得越像活人,就越容易招來不幹淨的東西。你從小天賦異稟,做出來的紙紮,連閻王見了都會心動。\"
    林夏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天賦竟成了引禍上身的根源。他拚命掙紮,想要擺脫束縛,卻無濟於事。這時,他突然想起口袋裏的桃木剪刀,趁陳宇不備,猛地掏出來朝他刺去。
    陳宇沒想到林夏會反抗,躲避不及,被桃木剪刀刺中肩膀。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形開始變得虛幻。那些穿著喜服的村民也紛紛騷動起來,場麵一片混亂。
    趁著混亂,林夏終於掙脫束縛,轉身就跑。他跌跌撞撞地在山路上狂奔,身後傳來陣陣陰森的叫聲。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了鎮子的燈火,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
    回到家後,林夏大病一場。病好之後,他做了一個決定:關閉紙紮鋪,離開這個小鎮。臨走前,他將祖傳的紙紮手藝付之一炬,連同那些古老的紮紙秘籍一起燒毀。他知道,有些東西,還是讓它永遠沉睡比較好。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見過林夏。而那個神秘的紙紮鋪,也漸漸被人遺忘,隻留下一個關於午夜紙紮的恐怖傳說,在小鎮上代代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