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薑靈站在後廚中央，手裏捧著一本冊子，前頭則是放著一個錢罐。
    “這些日子，大家也辛苦了。按照之前說的，今日我就將這等級給定下。”
    她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原本嘈雜的後廚瞬間安靜下來。王二麻子抱著胳膊站在薑靈身後，臉上的麻子在油燈映照下顯得格外陰沉。他目光如刀，緩緩掃過人群。
    見狀，十幾個幫廚、雜役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她。
    這些日子薑靈一直在留心各處，心裏頭是有本賬，記了這後廚眾人的表現。
    當然她也怕自己看得不全，所以私底下還讓王二麻子幫忙看顧這食堂裏的情況。
    在【絕味食堂】開業前，薑靈就定下了規矩，按照後廚眾人辦事的得力程度來發放銀錢。
    緊接著，薑靈翻開冊子，紙頁沙沙作響。
    “丙等員工銀錢減半，乙等銀錢照常並加兩成的薪錢。最上等的甲等員工，加三成的薪錢並例外加各色節日節禮，年底雙薪。”
    “我這話自然是作數的。”
    聽見這話，眾人是屏住呼吸。
    薑靈接下去的話語決定了他們的錢袋厚薄，有人偷偷在圍裙上擦手心的汗，有人不自覺地在咽著唾沫，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緊緊盯著薑靈的方向。
    前頭後廚眾人是全部從丙等做起，減半了兩月的銀錢，而這天則是要按照表現重新定了級別，定工錢。
    “甲等兩人——”
    王二麻子的名字第一個被念出時，沒人覺得意外。自從薑靈來後，王二麻子便是被調教地轉了性子，對食堂的事兒是件件上心，簡直就成了位凶神惡煞的監工！
    連半夜都能從下房裏爬起，查管這後廚的用品，平日裏更是沒少從米缸、水缸裏揪出偷懶的幫廚。
    更別說他辦事牢靠，而且對薑靈也很忠心，趁著這次是直接提到了甲等，眾人自然沒話說。
    “甲等第二個，陳嫂子。”
    但當陳嫂子的名字響起時，後廚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這個總是笑眯眯的婦人，竟比那些掄了一整月鐵勺的壯漢還先拿到甲等？
    “陳嫂子前日發現米缸生蟲，及時換了新米。而且平日裏前頭照看全靠她，好幾次有雜役將茶水打翻在監生身上，都是靠她轉圜。”
    “你們在後頭不曉得，這前麵沒陳嫂子，可是要出大亂子。”
    薑靈這兩句，讓所有人恍然大悟。
    那日若用了黴米，恐怕那些監生、大人們都要集體跑茅房。更別說每日裏照看這前廳，這活計精細，他們這些粗人可做不來。
    銀錢發放時，銅錢碰撞的脆響在後廚回蕩。
    後廚眾人，隻要不是偷奸耍滑的都定到了乙等，看著比起從前高了兩成的薪錢，眾人都是心裏頭高興。
    當然也有人心裏頭不是滋味的，那就是幾個還是拿著丙等的幫廚、雜役。
    這些小滑頭是習慣了從前雜學食堂裏的做派，這些日子裏落下了不少錯處。
    或是偷奸耍滑，或是手腳不幹淨，若不是還想給個機會，按照王二麻子的話來說是直接要將他們都趕出去，免得壞了【絕味食堂】的名聲。
    這才發了月例、領了賞，眾人正是高興的時候，一個姓張的小雜役卻是盯著掌心那幾枚孤零零的銅板，再看看遠處那些笑得開心的同僚，心頭既不是滋味。
    “憑什麽！”
    他猛地攥緊銅錢，鋒利的邊緣割得掌心生疼。
    “劉二那軟蛋都能拿乙等！”
    角落裏，另一邊雜役小李正偷偷把一枚順來的銅錢塞進鞋底。
    聞言立刻附和：“就是！他不過仗著認了王二麻子當幹爹！”
    “都幹著一樣的活計，憑什麽他就高咱們一頭！”
    隻是這兩人嘴上慣會抱怨別人的，卻不自己反省反省。
    這小張慣會摸魚，被王二麻子逮住不知幾次。這小李手腳不幹淨，後廚裏每每少了東西，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若不是看著他倆年紀小，又家貧沒去處，好不容易才拿了銀子通出來的雜學食堂的缺，薑靈也不會最後給他們次機會。
    他倆說嘴時，隻注意著小聲，完全沒避忌著人。
    他們沒注意到，此時陳嫂子正抱著一筐芫荽站在拐角，正好這話全被她聽見，直接是懟了那兩人幾句。
    “我呸！就你們還想拿乙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這後廚裏，最閑的就是你們兩個！”
    “每次喊你們去前頭送些東西，你們不是說腳傷了，就是手痛了，全指使著人家劉二過去！”
    “劉二昨日搬了十袋米，你們倆呢？都躲在茅房裏偷懶！莫當人不曉得！”
    說著，陳嫂子是一手指著小張。
    “三天前，偷了半斤豬油！”
    “昨日，你故意打翻醬缸，裝作受傷好早下工！你們真當靈娘子不知道？”
    被這一指，小張是瞬間臉色煞白。
    “還有你！”
    陳嫂子轉頭指向小李。
    “後廚丟的三把菜刀，全在你家隔壁的當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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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這話，小李也是頭頂直冒冷汗。
    他們自以為隱秘的勾當，原來早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別說你們現在能拿丙等了，我若是靈娘子，早就把你們兩個米蟲給趕出去了！”
    陳嫂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人卻不是軟柿子，發火了也是直言直語。
    這動靜極大，一下子就招來了後廚眾人的目光。
    不知什麽時候，王二麻子也走了過來。
    “靈娘子說了，下月若還是丙等……”
    話沒說完，王二麻子陰森森地看向了兩人故意頓了頓。
    “你們就全給老子滾出去！莫壞了我們食堂的名聲！”
    聽著這一聲暴喝，兩個雜役是趕緊低頭，半句話不敢再吭。
    角落裏，劉二默默擦著灶台。
    望著爭吵的眾人，劉二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另一頭，這天因為弄得太遲，薑靈隻能在下房湊活一晚。
    就在她收拾了東西要去下房時，湊巧撞上了出來閑逛的沈琛。
    兩人寒暄了幾句，薑靈才曉得這沈琛出來，是因為胃裏有些不舒服。
    “許是麻婆豆腐太辣，沈大人您又不常吃辣，所以有些傷著了。”
    “可以喝些奶，吃些饅頭、麵食來緩解緩解！”
    想到這兒，薑靈笑著看向了沈琛。
    “沈司業，這不湊巧了！”
    “前頭還說要請你呢！眼下不正是個好時機！”
    “若是不嫌棄，我去後廚給你下碗麵來！”
    這主意，沈琛自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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