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韻中午想著去自己那兩處四合院兒，再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兒。
    跟唐文心幾個說回家了，要是下午的時候她沒來，就請唐文心給她請個假。她這是做兩手準備。
    今天，她得先去有兩間房的那個大雜院兒。
    到了地方，她把窗戶打開支好，就鎖上門，騎上自行車往於燦住的那個大雜院兒。
    到了大雜院兒門口的時候，韓清韻就聽見裏頭傳來一陣吵鬧聲，一陣一陣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韓清韻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兒門。
    就見於燦家那屋的房門大敞四開，門口黑壓壓地圍了一圈兒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裏瞅，還有勸架的。
    “你個不要臉的破鞋，爛貨。我讓你勾引男人，我打死你個狐狸精。”一個女人叫罵著。
    緊接著就是於燦的哭聲，“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沒什麽，嗚嗚嗚……
    “沒什麽，沒什麽他大白天鑽你屋裏幹嘛來了？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啊？”
    “就是，這都讓人給堵被窩裏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哎喲，這小姑娘看著挺文靜的，沒想到啊！”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們，也在那兒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對著屋裏的人指指點點。
    韓清韻把自行車推到牆邊兒撐好。
    她耳朵裏聽著裏麵的吵鬧內容，心裏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看來，那個姓楊的男人今天過來了，而且點兒背，正好讓人給堵了個正著。
    於燦這回，怕是徹底栽了，就知道她遲早有這麽一天。
    韓清韻對這種熱鬧沒什麽興趣，她懶得摻和。
    掏出鑰匙，把門鎖一一打開。
    又把幾個窗戶一一打開，讓外頭的新鮮空氣流進來。
    “小韓，小韓？”李阿姨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韓清韻回頭一看，正是李阿姨。
    李阿姨正趴在窗台上，把頭往屋裏伸，臉上堆滿了笑，那叫一個熱情。
    她本來也在人群裏看熱鬧呢，眼角的餘光一瞥，就瞧見韓清韻推著車子進來了。
    看熱鬧哪兒有賣房子重要啊？
    她昨天晚上跟自己家老頭子仔細的商量過了，她男人也覺得，要是價格真合適，賣了就賣了。
    拿著錢買一個獨立的小院兒，省得跟好幾戶住一起幹啥都不方便，可以說放個屁滿院子都能聽見。
    兩口子合計了一晚上，定下了價格底線。
    “小韓，你可算來了。”李阿姨咧著嘴笑，小跑著直接繞到門口進了屋。
    “吃飯了沒啊？要是沒吃，上阿姨家去，讓你嚐嚐阿姨的手藝。”
    韓清韻笑了笑，說，“李阿姨，謝謝您了，我吃過了。開完窗戶我就得回去了。
    我知道您是為了房子的事兒。要是您跟叔叔商量好了，那咱們就談談。”
    李阿姨一聽這話，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她就喜歡跟這種敞亮人打交道，不繞彎子，痛快。
    “哎喲，你這姑娘，真是個爽快人兒。商量好了，商量好了。
    我昨天跟你叔啊，商量了一晚上，你叔也同意賣了。”
    她說著，又嘿嘿笑了兩聲，話到嘴邊兒了，又有點兒不好意思說出口。
    “那個，嘿嘿嘿，價格……”
    韓清韻也不催她，就那麽微笑著看著她，等著她自己說。
    李阿姨見她這副不急不躁的樣子，心裏頭反而更沒底了，想著自己要的那個價格怕是人家嫌貴。
    “小韓啊，阿姨跟你說實話。
    別看我們家那三間是倒座房，可這位置好哇！離胡同口不遠。
    而且現在這房子的價格，那可真是一天一個樣兒，不能跟你當初買這幾間的時候比了。”
    韓清韻沒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李阿姨見她沒反駁，膽子就更大了點兒，接著說，“我們家那三間房，我們兩口子商量了，我們準備賣，賣……”
    她伸出五個手指頭，又比劃了一下。
    “五千五，嗬嗬嗬，你看……”
    她話還沒說完呢，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女人更加尖利的叫聲，那聲音跟要拚命了似的。
    李阿姨被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就往外看，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真煩人，這個鬧啊，沒完沒了了，真是的。”
    韓清韻順著她的目光也朝院子裏看了一眼，那群人還圍在那兒，看樣子裏頭的戰況是升級了。
    她隨口問了一句，“怎麽回事兒這是？”
    李阿姨一聽這個，那八卦的勁頭兒立馬就上來了，賣房子的事兒都暫時被她放一邊兒。
    李阿姨開始娓娓道來，事情是這樣式兒的。
    於燦從韓清韻那兒知道了所謂的真相，一整宿都沒合眼。
    腦子裏跟放電影似的，一會兒是韓清韻篤定的樣子，一會兒是楊軍對她溫柔體貼的畫麵。
    她一會兒覺得韓清韻是在嫉妒她，故意挑撥離間，一會兒又覺得楊軍的某些行為確實經不起推敲。
    比如說，他從來不帶她去見他的家人和朋友，每次都說時機不成熟。
    再比如說，雖然他給自己花錢看著不少，可真要跟那些出手大方的男人比起來，又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她開始坐立不安，既盼著楊軍能盡快來，好當麵跟他問個清楚，又怕他真的來了，怕那個殘酷的真相被揭開。
    她哭了，眼淚把枕頭都浸濕了一片又一片。
    可以說一晚上都沒睡好，一會兒躺下一會兒起來的來回折騰。
    早上起來，一雙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根本沒法見人。
    早飯也沒吃，隻是呆呆地坐在床邊。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於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過去開門。
    門一開，站在外麵的果然是楊軍。
    他穿著幹淨的白襯衫，頭發梳得整齊，手裏還提著一袋子水果。
    “燦燦，我來了。”
    看到楊軍那張熟悉的臉，聽到他溫柔的聲音，於燦所有的委屈和不安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她“哇”的一聲就撲進楊軍的懷裏。
    “你可算來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楊軍挑眉，被她這舉動弄得一愣，隨即心疼地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傻丫頭，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不要你。”
    他扶著於燦進屋，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和憔悴的臉，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於燦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定定地看著他，問出了在她心裏盤旋了一夜的問題。
    “你，你是不是姓楊？”
    她眼睛死死的盯著楊軍，觀察他臉上所有細微的變化。
    楊軍的身子明顯的一僵。
    臉上的溫柔和心疼瞬間凝固了，雖然隻有一瞬間，但一直死死盯著他的於燦，還是捕捉到了。
    於燦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她一把推開抱著自己的楊軍，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這個懷抱，此刻讓她覺得無比諷刺。
    她帶著質問的口氣問楊軍，“你根本就不是什麽高幹子弟對不對？你隻是一個小儲蓄所的小小副科長對不對？
    你壓根就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本來就不想離婚娶我，對不對？”
    於燦聲聲質問，一聲比一聲高。
    楊軍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真相戳穿的太快太突然，他來不及準備，所以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於燦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
    原來，韓清韻說的都是真的，原來，自己才是個大傻瓜。
    她被騙了，被這個男人騙得團團轉。
    她為了這個男人，跟丈夫離了婚，拋棄了孩子，毀掉了自己的學業和前途。
    她以為自己抓住了通往上流社會的門票，結果，這張門票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巨大的羞辱和憤怒瞬間將她燃燒。
    “你為什麽要騙我？楊軍，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她衝上去，拳頭像雨點兒一樣落在楊軍的胸口。
    “我被你騙得無家可歸，前途盡毀，你知不知道？嗚嗚嗚……
    要不是你當初花言巧語地勾引我，我怎麽可能跟我丈夫離婚，我怎麽可能連學都不上了？
    現在我丈夫沒了，孩子也沒了，我什麽都沒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嗚嗚嗚……我恨你，我恨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喊得聲嘶力竭。
    因為情緒太激動了，她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外麵。
    王老太太是最好管閑事兒的，出了名的新聞記者。
    她正準備在院子裏的水泥池子裏洗菜，就聽到這邊的動靜，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於燦的門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
    屋裏於燦的哭喊和控訴，一字不落的全被她聽見了。
    這是搞破鞋還被騙了？王老太太撇撇嘴。
    還不承認自己搞破鞋，說啥是自己的表哥，這是表哥？這他媽就是奸夫。
    她轉身就去找安老太太。
    “老安，你聽見了沒？那屋鬧起來了，走。”
    安老太太一聽，也是兩眼放光，瞅著自己老頭子不在，也沒人攔著她。
    “真的假的，走走走，去看看。”
    王老太太一把拉住她，“光看有什麽用，這種不正經的女人，敗壞我們整個院子的風氣，必須去居委會舉報她。”
    兩個人一拍即合，立刻腳步匆匆的去居委會舉報了，兩個人嘀咕的聲音不小，碰巧就被李阿姨聽見了。
    其實也不算是碰巧，這個院兒住了八戶人家，打個噴嚏都能聽見。
    而屋裏的於燦和楊軍，還一無所知。
    楊軍看著徹底崩潰的於燦，心裏又急又怕。
    他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再也瞞不住了。
    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於燦，絕對不能讓她鬧出去，不然自己這份工作，他的那個家，就全完了。
    他腦子飛快地轉著，然後一把抓住於燦胡亂揮舞的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燦燦，燦燦，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
    是，我是騙了你，我不是什麽高幹子弟，我隻是個普通人。
    可我這麽做，都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啊！”
    楊軍開始了他的表演。
    “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被你迷住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個大學生，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一個儲蓄所的小小幹部。
    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的感情，我日日夜夜地想你，我怕我說了實話，你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所以我才，我才迫不得已騙了你。
    燦燦，我做這一切的初衷，都是因為我愛你啊！”
    他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就，挺感人的。
    “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我馬上就跟我們家那個黃臉婆離婚。
    她又老又醜，我跟她早就沒有感情了，我馬上就離婚娶你，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他現在已經騎虎難下，隻能先用花言巧語把於燦哄住。
    這個女人現在情緒激動，就像個火藥桶，萬一做出什麽過激的事，那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於燦在他的懷裏，漸漸停止了掙紮。
    不動心嗎？不動心還能怎麽辦呢？
    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大學生的身份沒了，前途沒了，家庭也沒了。
    她所有的光環，都隨著被開除消失得一幹二淨。
    現在的她，除了抓住楊軍這根救命稻草，還能抓住什麽呢？
    哪怕明知道他說的話可能有水分，但她也隻能選擇相信。
    因為她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於燦想明白了這一點，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她靠在楊軍懷裏，慢慢的緩和下來。
    楊軍見她不再鬧了，心裏鬆了一口氣。
    他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水，嘴裏繼續說著甜言蜜語，手上的動作卻開始不規矩起來。
    兩個人的身體很快就滾到了床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王老太太和安老太太，已經帶著居委會的兩位同誌趕了回來。
    一行四人，湊到了於燦的房門口。
    王老太太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然後回頭對其他人比了個口型。
    “在裏頭呢！正幹壞事兒呢！不信你們自己聽聽。”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也紛紛把耳朵貼了上去。
    屋裏頭傳出的聲音，讓門外的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然和鄙夷的神情。
    得，證據確鑿。這倆貨正搞破鞋呢！嘖嘖嘖，聽聽這動靜兒，這大白天的，真不要臉。
    居委會的兩個幹事是兩個中年婦女，其中一個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朝門上使勁兒一撞。
    “砰”的一聲響。
    門被撞開，屋裏的景象讓幾個人眼睛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