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目光掃視一眼，跪伏於地的眾人，漢王、太子，趙王留下。言罷，朱棣瞥了我所在的屏風一眼，眼神中明確告知，隨即拂袖而去。
    隨著朱棣之離去，眾官員皆心有餘悸，紛紛起身散去。中和殿門前，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皆跪於地。
    見我緩步而來，朱高熾與朱高燧二人神色驚訝，唯有朱高煦神色如常，似在意料之中。我跪於朱高煦之旁。
    朱高熾的衣袖輕拂過我的裙擺。我抬頭望向他的目光，隻見這位體弱多病的儲君，眼中竟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冷峻：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勾結倭寇，罪無可赦。
    朱高燧撫弄著腰間玉佩，語帶責備：老大啊，要我說，你就是太過仁慈了。看看你手下那些人，哪個不是膽大妄為？也隻有老二能替你收拾殘局了。
    朱高煦冷笑一聲：老大，此次之事可不止勾結倭寇這麽簡單，老頭子將咱們留下，少不得一頓責罵，若他發起火來責打咱們，也隻得受著了。
    朱高煦麵容微顫：老二，還……還有何事？你倒是透露一二，我這心中甚是慌亂。爹不會重責於我吧？
    朱高煦猛然抬頭，額間青筋暴起：何事？你自個去問老頭子吧！你那些爛攤子全讓我收拾。
    北伐要糧，永樂大典要銀，遷都北平、修繕運河哪樣不伸手？他倒好，讓個漢王想法子，我是監國呢？還是你倆錢袋子？
    朱高忽的燧以頭觸地，朱高煦不屑地嘲諷：瞧你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朱高熾跟著默默俯首，我輕扯朱高煦袍袖，亦低眉垂目。忽見朱高煦抬頭，正撞上朱棣冷凝的目光，霎時如墜冰窟，慌忙伏地叩首。
    都滾進來！朱棣甩袖踏入中和殿，四人貼著牆根踱步而入。
    殿內燃著鬆香，卻壓不住撲麵寒意。朱棣端坐雕龍檀椅，麵若玄鐵，茶盞在手中攥得咯咯作響。
    怎麽？都啞巴了？朱棣冷笑揚盞，方才你們在丹墀外不是說得熱鬧？眾人頭埋得更低，隻聞袍袖簌簌作響。
    太子！朱棣端起茶盞的手青筋暴起，朕問你，這六年監國，你監出個什麽麽章程？
    戶部哭窮，陳文昭一個侍郎便能抄出百萬白銀！江南倭寇猖獗，官商勾結運火藥硫磺，漕糧都敢私吞，你這‘太平盛世’，端的叫朕開了眼！
    茶盞劈頭砸向朱高熾，青瓷碎片濺在我裙擺上。他額角滲出血珠，卻連擦拭都不敢：爹息怒……兒臣失察，罪該萬死……話音未落，被朱棣踹翻在地。
    失察？你舉薦的官員貪墨漕糧，勾結倭寇，仁厚至此，大明江山都要葬送！
    朱高煦突然出聲：爹，老大素來仁厚，未必知情……朱棣的目光如刀鋒剮過，漢王縮了縮脖子，再不敢言語。
    沒銀子修大典、沒銀子賑災，可江南抄出七千八百萬兩！倭寇猖獗，官員運火藥硫磺三年之久。
    江上明火執仗運火藥硫磺，漕糧摻沙石，三年無人察覺，你監的是太平盛世，還是監了個火藥桶在應天府？
    老三！朱棣暴喝將目光轉向朱高燧，朱高燧驚得抬頭：爹，這......這也能扯到我頭上......
    朱棣一腳踹在他肋下：錦衣衛監察百官，這麽大案子竟毫無察覺！你睡在青樓楚館時，想過錦衣衛該監察什麽？
    漕運私貨的官船從你眼皮底下過，你倒好，每日醉生夢死！
    朱高燧吃痛咧嘴：爹，錦衣衛早交權給二嫂了...
    話音未落，朱棣一腳又踹：交權半年，倒推得幹淨！兩年前漕船私運，你錦衣衛可曾截獲半艘？前兩載你喂狗了？
    我垂眸盯著地磚縫隙，聽著朱高燧吃痛哀嚎。朱棣忽地冷笑：好，好！一個個都成了啞巴，朕倒要看看這啞巴戲唱到幾時！
    殿中靜得能聽見炭灰簌落。朱高煦暗中扯我衣袖，我微微搖頭。朱棣擊案：太子，朕問你，陳文昭勾結倭寇，是你授意還是縱容？
    朱高熾叩首不止：兒臣絕無此心，必是那賊臣欺瞞……
    欺瞞？朱棣甩出密信，這信箋上‘仁厚太子’四字，可是你親筆批注？允他們‘暫緩追查’！
    朱高熾麵色煞白，癱跪在地。朱高煦急欲開口，卻被朱棣截斷：老二，你查戶部糧案有功，但別以為朕不知你趁機撈了多少油水！
    朱高煦額角青筋暴起，卻終究伏地不敢言。朱高燧蜷縮牆角，朱棣負手踱步，袍袖掃過案上奏折：朕北上巡查時，將國事托付爾等。
    原盼大明蒸蒸日上，如今倒好，貪腐橫行，倭寇坐大！若非老二揪出江南亂象，朕險些被蒙蔽至死！
    我跪伏在冷硬的磚麵上，掌心沁汗。朱棣忽地駐足，目光掃過我們四人：太子，罰俸祿三年，閉門思過。
    漢王，接管戶部清查；趙王，協助錦衣衛，以校尉身份，戴罪立功。
    漢王妃……他話音一頓，我心頭猛地一緊，你督管錦衣衛，若再出紕漏，朕唯你是問。
    都給朕滾！看見你們就心煩。眾人如赦般急忙起身行禮退出大殿。
    殿門吱呀合上時，夕陽已斜，朱高煦袍角沾滿塵土。他苦笑一聲：蓮兒，這監國倒成了燙手山芋，偏偏又砸在咱頭上……
    我默默拂去他肩頭碎瓷，秋風吹進殿廊，寒意刺骨。
    眾人並肩而行，朱高煦率先啐了一口：這差事真是被雷劈了！老大，你那‘仁厚太子’的名號，倒讓咱們都成了替罪羊！
    朱高熾垂首不語，隻將濕透的袍袖悄悄擰幹。
    朱高燧忽地湊近我，壓低聲音：二嫂如今手握錦衣衛，可要記得小弟這校尉啊，改日送些江南新進的綢緞，給您裁幾身冬衣？
    我側身避開半步，淡笑不語。
    朱高煦嗤笑一聲，拽住朱高燧衣領：你小子倒是會攀高枝！當初把錦衣衛交權時，怎不這般殷勤？
    朱高燧咧嘴賠笑：老二你這話忒見外，小弟這不是……這不是想幫襯著二嫂嘛！
    朱高熾忽地咳嗽兩聲，朱高煦立刻鬆開手，扶住他：老大，你這身子骨，快回東宮歇著吧！
    朱高燧順勢接話：是啊，老大閉門思過，正好養養精神，免得下次又被爹揪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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